趙澤曦隨筆一組

碎雨

前幾日的雨季終于向人們作了一個短暫的告別，灰蒙蒙的城市漸漸復(fù)蘇起來。

濕漉漉的雨水在空氣中慢慢蒸發(fā)，街道上一個個坑坑洼洼的水坑被太陽收服，路旁飛馳而過的汽車也不會濺起水滴，一切又恢復(fù)了原有的狀態(tài)。

灰色的天空之上厚厚地聚集著幾層灰蒙和蒼白的云，似乎凝固在了一起，只有幾朵淡淡的云緩緩地浮動在云層的表面。大地之上的柏青路還殘留著潮濕的痕跡，斑駁地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線中。

窗外又開始下雨。連綿的雨絲向大地傾瀉，在屋檐上形成茫茫的一片雨簾。點(diǎn)點(diǎn)雨珠打在模糊的玻璃窗上，“噼噼啪啪”，回蕩在天地間。

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喜雨之人。在我看來，春雨，細(xì)雨，梅雨，冷雨，陣雨，急雨，陰雨，驟雨，都有它們各自的神態(tài)。我在南北方都待過，也曾有幸領(lǐng)略過各自的雨態(tài)。對于北方的雨，并未有多大的印象。北方難得下雨，有時與雪摻雜在一起降臨人間——霎時天地渾濁一片，雨中有雪，雪中有雨，紛紛揚(yáng)揚(yáng)，氣勢磅礴，頃刻便吞噬了這個世界，天地仿佛相交在靜默的地平線。偶值夏令時節(jié)，才會有一兩場傾盆大雨——碩大的雨滴接二連三地墜落下來，有的沿著窗玻璃劃過紊亂的軌跡，好比一股股水流。

夜色漸漸濃郁，天空愈來愈低，愈來愈暗。蒼穹之上懸浮的白云暈染成了墨色，像一雙深邃的眼，冰冷地俯視著大地。

而南方的雨則與北方大不相同。大多時候都是綿綿小雨，如絲如縷的雨點(diǎn)宛如根根繡花針，潤物細(xì)無聲地滋潤天地萬物。

記得以前去西塘?xí)r，正巧碰上雨天。綿綿雨絲浸透了橋上灰蒙的石板，整個世界變得濕漉漉的，像一雙清澈濕潤的雙眸。細(xì)小的點(diǎn)點(diǎn)雨滴如蜻蜓點(diǎn)水般落在水中，蕩起一圈圈漣漪，在水中漸漸擴(kuò)散開來，亦在我心中。

那日，在煙雨繚繞中，在雨滴的輕歌曼舞中，迷離了往昔，遺忘了今朝……

浸月

月者，闕也。

曾經(jīng)有人這么評價過月亮。

我一直很好奇，對于月亮，為什么不求

“圓”而要求“缺”?如此，明月又在我心中增添了一絲朦朧的美。

記憶中印象最深的便是少時的月影了。那時還住在農(nóng)村的小平房里，紅磚黑瓦，樸素大方。入夜，一抬頭便可看見輕紗似的薄云簇?fù)碇髟氯饺缴穑邞以诳罩小Ｈ缰樗频男切窍∈璧罔偳对谒闹車W爍著灌冷的光輝。幾縷青煙般的云霧纏繞在腰間，徐徐飄動，若濃若淡，若有若無。盈盈月光透過樹葉的間隙，在地面上灑下一層明光閃閃的碎銀，波光流轉(zhuǎn)，黯然心動。

之后從農(nóng)村搬入城市，在城市中幾經(jīng)輾轉(zhuǎn)，在不同的角落里生活，在不同的事物中流轉(zhuǎn)。遺憾的是，那般不可方物的月色我是再也沒見到過了。

有時入夜時分，我會站在高樓上的窗前，抬頭仰望著一片漆黑蒼天，尋找昔日那些美麗的細(xì)碎剪影，但它們卻從未出現(xiàn)。

然而，今天，代替它們的是如雨后春筍般直立起來的大廈，一間間樓房在深夜閃爍著的刺眼光亮，燈紅酒綠，觥籌交錯，激情火辣的音樂隱約從遠(yuǎn)處傳來，彌漫著奢靡的氣息。

我們用霓虹燈以及更多換走了月亮。可是，有誰想過，它們之間，是不是等值呢?

暗香

易安是我在暗黃書卷中邂逅的一個女子。她的一生，在宋代的歷史洪流中，堪稱傳奇。透過文字，穿過千年的時光，我依然可以感受到易安心中的哀愁、幸福以及寂寞。

她寫道：“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dú)w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這是她少女時代生活的寫照。由于自幼受家庭環(huán)境的熏陶，她骨子中便有著與其他女子不同的絕世才氣。她猶如荷花，亭亭凈植，香遠(yuǎn)益清；又似臘梅，獨(dú)立于世，傲然雪中。

終于到了她人生中最甜蜜的時刻：“蹴罷秋千，起來慵整纖纖手。露濃花瘦，薄汗輕衣透。見客人來，襪鏟金釵溜。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在她正值青澀年華的時候，遇見了她一生最重要的人——她的丈夫，趙明誠。

婚后的生活帶給了易安更多的幸福和美好。他們情投意合，在湖上泛舟品茗，在院中閑看花開花落，在月光下吟詩作對，在閨房中輕捋發(fā)髻……

如果一切都按照這個勢態(tài)發(fā)展，那自然是極好。但是歷史沒有如果。越是美好的事物，就越容易破碎。就像拋物線一般，一但到達(dá)頂峰，便只能走下坡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fēng)急。

青燈之下，凄風(fēng)冷雨。到了生命的盡頭，陪在易安身邊的只是一襲淡淡的模糊影子。誰知深夜，這個才女身后又隱藏著幾分寂寞，幾分孤獨(dú)?

或許，偶爾回首想起過往，也能夠會心一笑。曾經(jīng)有過這么一個男子，是愛人，亦是知己，在自己的生命中粲然若花。

我想，易安同樣也是堅(jiān)強(qiáng)的。因?yàn)閮?nèi)心有了堅(jiān)定的信念，所以她不像其他的女子，她要自己選擇自己的命運(yùn)。夫?yàn)樘欤裕獮樗摹疤臁迸Φ鼗钕氯ィ煤玫鼗钕氯ァ?/p>

一生羈絆，皆與水有關(guān)。這個睿智的女子，最終香消玉殞于江南。

我相信她是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離開塵世的。或許對她來說，一生以這樣結(jié)尾，也未曾留下任何遺憾。因?yàn)椋谒囊簧校?jīng)有過讓她生命鮮活的人。

愿來世，她能與心愛之人，在煙雨江南泛舟，抑或是品茗賦詞…

錦瑟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喜歡上了音樂。但最初音樂給我?guī)淼哪且环菹矏側(cè)缃褚琅f縈繞于心，難以忘卻。

以前在書中看到伯牙與子期的故事，無限感慨音樂無形中的巨大魅力。但當(dāng)我真正接觸音樂時，才浙漸感受到它的那一份攝人心魄的美麗。

高山流水遇知音。對于琴師，所期待的只是有一個能讀懂他琴心的知音。

我如今正在學(xué)習(xí)吉他，只為讓心中對音樂的癡迷找到一個寄托。撫摸著一根根琴弦，感受著一個個音符從手中流動的快感。

深夜，在清冷的月色下。用心，用靈魂，彈奏出一曲曲動人心弦的樂章。

琴聲空靈，清凈寂寥。

古語云：“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淤物而動，故形淤聲。聲相應(yīng)，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比音而樂之，及干戚、羽旄，渭之樂。”

恍惚間，似乎聽到來自遠(yuǎn)古邪魅的聲音——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