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隨隨便便,又從骨子縫里透出“高貴”,她說她喜歡梅,又愛好田間搖曳的小花,那么我便把她叫作陌上梅了。她就是我的媽媽。
媽媽生于1966年,正值我國元氣大傷之時。什么東西都憑票,吃肉的日子便是節日。媽媽小時候總是盼著外公出差,帶回一點點零嘴,更盼望過新年,穿新衣戴新帽。她甚至渴望生病,因為生病沒胃口,可以“破例”吃到八分錢的小面。即使如此,媽媽的成績也名列前茅,憑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巴蜀中學。我也幾乎聽不到一點抱怨“生不逢時”的語氣,反倒被一句自夸灌滿了耳朵。“看到了嗎?你媽吃豆瓣醬油拌飯都考得比你好,你還玩呢……”媽媽如是說。
仿佛陌上花,落在哪里,都有自己的天地,從不憂傷和抱怨,在風中展開笑臉。
時光飛逝,媽媽上了高中,成績依舊好,還做了班長,組織各類活動。但病魔偏偏找上她,讓她病了好長時間,甚至“病壞了腦子”,她也總以此教訓我,讓我保重身體,免得“傷了腦細胞”,“又”毀了一個“天才”。但媽媽這個自封的“天才”從未被擊倒,痊愈之后,迎頭猛追。她天不亮就去上學,在教室里復習各門功課,弄得外公外婆也起早貪黑。最終,她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她夢寐以求的大學。
仿佛一枝梅,遇到什么,都是勇敢克服,從不退縮和沮喪,嚴寒之下現出美麗本性。
于是上了大學,落下的病根子讓媽媽不再逼迫自己,她每天早晨背一首徐志摩的詩再去上課。而當她畢業,面臨考研和工作時,媽媽頗費了一些日子來抉擇,而其方法是:睡不好,就不考研。結果不出所料,就大大方方地放棄了。
那么隨性自然,如陌上花。
時光流逝如白駒過隙,隨著我的誕生和成長,媽媽承受了很多。我五年級時,媽媽沒有了媽媽。現在奪去外婆的邪神又轉到媽媽身上,她一點都不畏懼。她悄悄地寫日記,把所有的心情封存,忘記一切痛苦而求生。
那么堅忍不拔,如一枝梅。
媽媽就是它。在我心中有一片荒蕪的田野,硬邦邦的田埂開口龜裂,她就是在那里的寒梅,風也罷雨也罷,香如故。現在,陽光正傾瀉,雨露正滋潤,她搖曳著,像是一聲嘆,更像一抹笑。
以我笨拙的心,也微微聽到歲月流淌之音,感到媽媽不再“安貧樂道”,而是更加“高潔傲岸”。陌上之梅,正努力扎根、生存、創造,不再終日歌唱和聆聽春之聲。
何以如此?自然是為了某顆與她相連的心。
想起昨日,媽媽去某豪華會所回來,連聲嘆息、后悔。我以為她遇到了麻煩,結果她說:“你不知道,那里好多好多你喜歡的海鮮喲!好后悔,早知如此,就把你給捎上了……”我真的是如此笨拙和愚鈍。如今,有一言相贈于這株陌上梅: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我長大了,請媽媽,繼續流連人生還未逝去的風景,不用急著回來照顧我了,我已長大。
趁你的青春還未逝去,緩緩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