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見你,是陽光還是雨
憶藍上高中時還一臉青澀,碎花裙子棉布衫。因為圍繞在周圍的都是新面孔,她總是很少說話。新同桌是個皮膚麥芽色,高高瘦瘦的男生。憶藍只從別人口中聽說他籃球打得不錯,也沒有親自去球場看過。
其實那不是潘曉年第一次遇到她。放假的時候,他去廣場打球總是能看到瘦小的憶藍蹲在父親修理單車的攤子前幫忙,不過這些憶藍并不知曉。憶藍只知道眼前這個從不主動和她搭話的同桌在她分發作業本的時候居然伸出腳絆得她差點摔倒。
從此,一個小小的貌似厭惡的東西就這么衍生了。
她總是想不通,為什么這么大一個男生還喜歡惡作劇,為什么他耳朵里的音樂從不愿和自己分享,為什么明明哪科都不好卻還有那么多人喜歡他,為什么他的沉默勝過自己。
當這些無以名狀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時,一件尷尬異常的事情發生了。
在那個知了叫囂的夏日午后,憶藍原本是準備拿出筆記本記錄的,不料手在書包里用力一扯,一片衛生棉隨之掉了出來,很不巧,它準確無誤地掉在潘曉年的椅子下。
憶藍見狀,整個臉都紅了。
于是,從沒跟對方說過話的她第一次向潘曉年那邊靠了靠,試圖把那份羞澀用腳遮蓋掉,不料卻撞上對方迷惑的眼神,“干嗎和我靠那么近?”之后潘曉年終于明白了她窘迫的原因,這個16歲的男孩此時居然悄悄紅了臉。
下課鈴響,后桌的男生已經迫不及待地催潘曉年打球了,他假裝無意識地把桌上的帽子撞到地上,然后蹲下身迅速地把衛生棉壓在帽子里拾起來還給了憶藍。
別來檢閱我的憂傷
憶藍第一次覺得應該對這個男生另眼相看,但很快她便意識到自己錯了。
潘曉年居然把她窘迫的事情傳出去了,而一起傳出去的還有她家很窮、她總是自命清高這些話。更讓憶藍生氣的是,這個男生在背后說完這些話還裝作沒事兒的樣子,考試的時候居然嬉皮笑臉地問她要答案。
當第二學期的期中考潘曉年傳紙條問她歷史題答案時,憶藍并不像以往那樣急著丟掉紙條,而是輕輕站起身舉起紙條說,“老師,他想抄我試卷。”然后她別過頭給了潘曉年一個“邪惡”的微笑。
潘曉年沉寂了好長一段時間,憶藍以為是被老師教訓的緣故,后來才知道,原來他是有了喜歡的女生,隔壁班的。他們交往的事情傳開后憶藍曾偷偷注意過那個女生,皮膚白皙,及耳的短發,長得很清秀。
戀愛中的潘曉年變得不一樣起來,每天早早到校,揣著瓶牛奶跑去隔壁班。作業的書寫也變得工整了,很少逃課缺席。每天穿一套新衣服,恨不得自己每天都能變出花樣來。當然,他取悅的對象不是憶藍,是隔壁班的許杉杉。
但那樣的潘曉年似乎并不討許杉杉好,好幾次憶藍上學時看到跟在許杉杉背后的他,要么是被兇,要么是被扯頭發,還有一次貌似是做了錯事,他在自習課上寫了兩頁紙都是許杉杉的名字。憶藍每次看到這些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時光過得飛快,憶藍也總是漠不關心的樣子,直到有一天她看到自己的課桌被刻上個“許”字,歪歪扭扭,卻像是認真刻上去的模樣。憶藍想起前不久她聽別人說潘曉年希望許杉杉轉班來坐她的位子,想到這兒她一下子就火大了,她狠狠地往潘曉年桌上一拍,“你喜歡她就去刻她的書桌呀,你憑什么弄我的?!”
她正視著潘曉年明亮的雙眸,心突然細細地疼起來。她不聽解釋,只是把椅子往離他遠的那一端移了一下,“以后我們不要說話了。”
潘曉年愣在那里,他并不知道,其實這個女孩,在她說完話別過頭的時候就已經后悔了。
如果可以逃離你的世界
后來就真的沒再說話了。年少的賭氣總是可以倔強那么長一段時間。
桌子上的字刻得那么深,以至于憶藍每次寫試卷都會因為那個字的凹凸而寫不工整,時間久了,她也就真的以為她發脾氣只是因為潘曉年弄花了她的書桌,而不是其他情愫。
高二的時候有場籃球賽,是以潘曉年和隔壁班的夏開做代表的。勞動委員是個愛惡搞喜歡給生活找樂兒的人。他召集全班同學說,“來,大家打賭誰贏誰輸,賭贏了的這學期都不用打掃衛生了。”
憶藍本來是不想參加這場打賭的,但拗不過大家的熱情高漲。那是她第一次走到球場觀看潘曉年打球,原來他打球的樣子那么好看。許杉杉站在人群里很顯眼,最初她喊的是“潘曉年,加油!”后來見大家起哄,她便改口成“潘曉年,我愛你”了。
不知是哪里來的情緒作怪,憶藍轉過頭說,“我賭潘曉年輸!”
潘曉年確實輸了。因為最后那個球不偏不斜地往憶藍的方向飛去,他只顧著擋掉球卻忘了投籃,于是隔壁班以一球之差贏了。
即便是這樣,憶藍還是沒有勇氣開口跟潘曉年說話,倒是那場球賽后她和隔壁班的夏開熟絡了起來。她是為數不多的賭夏開他們班贏的人。
這是懵懂的年紀,憶藍的書桌上總時不時會出現一些奇特的東西。從最初的“營養快線”到最新小說,再到后來的護膚霜。都是沒有署名的東西,但憶藍卻能猜到是誰。
于是她知道,她該離開潘曉年走向新的世界了。
背道而馳的不止是時光
當憶藍牽著夏開的手在校園走時,夏天已經接近尾聲。憶藍抬頭看到校園的木棉偶然落下的幾片葉子突然有點兒傷感。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自己披肩的長發已經成束,轉眼潘曉年已經一米八十多了,轉眼當年被潘曉年扎破胎的單車現在已經換掉,轉眼所有人都變了。但被大家看好的潘曉年和許杉杉卻分開了,倒是憶藍和夏開這對低調的戀人一直走了下來。
夏開人很好,不胡鬧,不高傲,永遠像個懂事的會照顧她的哥哥。走進夏開的生活圈子她竟意外地認識了他的表妹——許杉杉。兩個女生一聊起來就沒完沒了,憶藍想起當初不喜歡許杉杉的自己竟覺得有些好笑了。
2007年的夏末,由于要分班了,一班和二班的人竟主動組織起了告別班會。在包廂里大家吶喊丟蛋糕不亦樂乎,但卻惟獨少了潘曉年。憶藍想,潘曉年剛和許杉杉分手,可能是因為避嫌才不來的吧。但還是無意問起了,“潘曉年去哪了?”
同學們都茫然地搖頭,惟獨許杉杉想都沒想就回了一句,“肯定又是在家打游戲呢!”憶藍有一瞬間的走神兒,她意識到最了解他的人終究不是自己,于是回過頭拿起麥克風專心和夏開唱起了歌。
后來真的連散伙飯都沒有吃就和潘曉年分別了。
2007年的秋天,有一次憶藍坐在夏開的單車后面從潘曉年身邊經過。那時已是黃昏,潘曉年大概是單車壞了,只能無奈地牽著走。在落魄的潘曉年看著自己時,憶藍感覺這兩年她所有的光芒都回來了,沒有任何一刻比這一刻更讓她激動。
但是同樣的,她也未曾看到潘曉年眼里落寞的哀傷,在那些褪去顏色的回憶里,在那些漸行漸遠的時光里,17歲的潘曉年悄悄紅了眼。
你不曾知曉的我的秘密
高三便很少見到潘曉年了。
有人說高二末期他臨時改美術專業,現在在外地學畫畫,有人說他帶的籃球隊被帶到市里去比賽了。能見面的機會變得寥寥無幾,有一次他跑來她教室借英語書,憶藍剛聽到他的聲音回頭,他已經借完書走了。
最后一次見面是升旗的時候。憶藍看到那個背影很是熟悉,于是盯了很久,后來潘曉年回頭看到她,兩個人都尷尬地笑了。
說不上是什么原因,他們都沒有給對方寫紀念冊。倒是后來分到同班的許杉杉在憶藍的紀念冊上寫了滿滿一頁。
許杉杉說:“那天我去你家無意中看到你用剩的護膚膏,突然難過起來,上面我做的標記還沒褪去,是高一的時候我和潘曉年去買的。這些年,我喜歡潘曉年,他卻喜歡你,即便我們交往也是因為他怕他的喜歡被你厭惡。是的,潘曉年沒對你做過什么壞事,他連買飲料買小說都要為你準備一份的呀。原諒我因為嫉妒做出的那些事情,我再也不在背后說你壞話了,我再也不在你書桌上刻字,再也不破壞你的單車了……”
憶藍看著那本紀念冊,心忽然沉沉地疼了。她的難過無處訴說。
他們離開后,學弟學妹坐了他們曾經的課桌椅。又是一個夏日午后,女生因為試卷寫到中間部分筆尖老是凹進去,于是抱怨起書桌上刻的那個歪歪扭扭的“許”字來。同桌的男生無奈于她的碎碎念,于是討好地說,“要不我跟你換桌子吧。”
搬換桌子的時候,女生突然叫了起來,“天,你桌上的字比我的還多呢!”
男生伸過頭努力地看,才發現桌子最邊緣的角落安靜地躺著幾個字——潘曉年,我好喜歡你。
只是憶藍的喜歡,少年不曾知曉。
#1050833;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