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這是我離開佳木斯時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獨自旅行,就在距現在的13個小時前。說起來可笑,僅僅因為我寒假賴床不起,家人和我吵了起來。“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所謂的叛逆在瞬間涌上,我憤懣地奔向佳木斯火車站。在售票廳的告示牌前我猶豫良久,終于還是決定開始一個人的旅行。我是想去北京的,我覺得自己可以靠賣唱或者寫作維生。年少的想法總是那么輕狂。努力拼湊,書包里也僅剩下28.2元。于是我憋屈地用21元買了張從佳木斯開往牡丹江的6274次普快無座車票。走進候車室,我拿出剛剛買的雜志,看到的第一篇文章好像正應了我的心態:《別讓青春一本正經》,我苦笑。
上了火車,我棲息在垃圾箱旁邊的一個大箱子上。呵,自我感覺不錯,還可以在上面躺著,旁邊是一個很大的窗子,足夠我向外眺望。我關掉手機,拿出書包里的本子,很認真很愜意地記錄此時的惆悵。奶奶,你會惦念我嗎?
以下是摘抄自我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中的關于2010年1月29日的內容,算是個紀念吧。看此日志的孩子們,我想說,家終究還是最溫暖的……
11點15分。外面的世界有想象中那么精彩嗎?或許沒有!在決定離開之前,我是知道這點的,但還是走得毅然決然。不愿矯情地說我要離開這傷心的城市,心里清楚,那都是叛逆小孩子的借口。沒想與佳木斯說永別,因為我知道,我仍舊對你們,愛得深沉!
我翻出高一《化學》課本,這個寒假第一次翻書吧?耳畔響起輕柔的音樂。
11點27分。火車終于以蝸牛的速度啟動了。
11點33分,窗外的另一列火車在向身后做著勻速直線運動。我有些釋然,又有些眩暈,或許是看得太入神了吧。2005年去北京手術時的感覺也是如此嗎?我努力回想著,卻記不清了。身旁滿是形形色色的人,各自為人生奔波著,仔細想想這樣真的很累。
這時,一個8歲的小妹妹在我旁邊哭了起來,她找不到媽媽了。我把她抱在身旁,幫她擦干淚水,并且使出渾身解數安慰她。我問她媽媽有手機沒,她說有,于是我掏出手機,裝上上車前被我卸下的手機卡,要她打給媽媽,她卻又告訴我,她媽媽沒帶手機。我這個汗啊!她要自己去找媽媽,我沒同意,還是在這里等比較好。陪她等媽媽的時候,我不由得想了很多,開始懷疑自己今天的沖動,可火車已經開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吧,小妹妹的媽媽回來了。左右的乘客都在責怪她媽媽不該把孩子一個人留在這里這么久,那小女孩卻沒有一句責怪便撲到了媽媽的懷里。我向窗外望去,又沒出息地想起了某人。
12點13分。兩天沒有進食卻不覺得餓。我用手機放了首《獅子座》,軼可唱:“沒有關系,離開這里,我還是快樂的。”這無疑是在為我打氣。眼眶忽然有些濕潤,心情有些壓抑。
13點整。火車到了樺南站,似乎車上一多半的乘客都下去了,一個長得并不慈祥的叔叔用溫和的語氣對我說:“小姑娘,里面有座。”呵,我在想,人不可貌相吧。屁股被箱子硌得生疼,于是我逆著下車的人流向車內走。車里人很少了,我選擇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很干凈,對面是一個小女生。我準備睡一覺。不知道家里有沒有滿世界地找我,然而我卻悲哀地發現,心里竟毫無忐忑。
13點16分。列車總是走走停停,“普快”就是這么磨嘰,不知到了什么地方,旁邊6個座位都空了。我躺在3個人的長椅上,好像占有了全世界,睡著了……醒來時,對面坐著一個二十出頭的男子,長得很親切的樣子。窗外的陽光異常耀眼,陌生土地上的樹木、小山、白雪……一片純潔的廣袤、蒼涼,東北總是這樣的。打開手機,跳出媽媽的一條短信:“寶貝兒,晚上來參加姥姥的生日宴會,明天和我去聽一個親子講座。”呵!原來媽媽還不知道我在火車上,還不知道這個荒謬的計劃。我又關掉手機,倚在窗邊,繼續眺望遠方。沒想到,此生第一次單獨旅行,竟如此蒼涼。
13點30分。對面的哥哥主動跟我講話。他叫孟凡泰,20歲,家在樺南,高中畢業后考到了檢察官學院,此次是去林口參加婚禮。他得知我此行的緣由后,開玩笑說:“離家出走得有計劃才行啊!”我笑笑。他要我快點兒和家里人聯系,早點兒回家,還和我討論學習上的事情,“高一不是很辛苦。”“學文數學要好,這樣會占很大優勢。”我們一直熱火朝天地聊到了林口。要下車前,他一再叮囑我路上小心。他說要不是今天急著辦事,會一直陪我的。我感動得稀里嘩啦。他留了電話給我,說有時間去佳木斯找我玩,我們還約定好他會等我考上北京的大學——北師大心理系。呵!他鼻子上也有一個痦子,和我一樣的位置。他解釋說,這是緣分。
16點58分。凡泰哥背著單肩背包向我揮手作別。車又一次從林口啟程,對面的位置空了,但不久后便又坐滿了人。我想起一篇課文《列車人生》,矯情地開始感慨:這多像我們的人生,再美的邂逅也會有說再見的時候。與凡泰哥的相識,無疑是對此刻孤單中的我最好的慰藉。
窗外的天黑了,我在嘈雜的車廂里沒有畏懼。此刻,我猜想手機里定是有很多短信了。我問自己,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很不負責任?姥姥的生日一定已經取消了,家里人一定都在滿世界地找我。
17點05分。周圍不知何時坐了5個膀大腰圓的老男人,很是令我厭惡。這也像人生,遇到什么都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要學會忍耐,學會適應。呵呵,我為自己這樣圓滑又老謀深算的思想嚇到了。
車上有說話聲、販賣聲、吵架聲、廣播聲、手機音樂聲、買票補票聲、咳嗽聲,還有小孩子的哭鬧聲……我卻保持著莫名的安然。
窗外原本清晰的影像漸漸模糊,樹木、雪山通通已經看不清,時而有小車微弱的光亮以及高低不等的小平房窗子所透出的溫馨燈光。遠處的地平線,有一條淡紅色的光暈,很美很美。
17點18分。驗票時,一個男人與我搭話,我沒理。凡泰哥下車時曾叮囑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
17點30分。剛剛打開手機,電話便響了,媽媽、老姨、姨夫、姑姑、姐姐還有剛剛認識的凡泰哥……我誰也沒接,但王明佳的電話我接了,懷著滿心的憤恨,因為離開佳木斯時他說的那句話,我要告訴他,我在抗議!他說他很是擔心我。我不知這擔心是否虛偽,但至少,我不再相信他的鬼話,不再期待年少的愛戀!
之后,一條條信息蹦了出來,“寶貝兒,我猜你和女同學在一起沒走多遠,快點兒回來吧,有事回家說。” “寶貝兒,你在哪兒啊,奶奶、爸爸都犯病了。” “寶貝兒,你沒帶錢啊,我相信你沒走多遠,你告訴媽媽實話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寶貝兒,不要喝陌生人給你的水和食物,會有藥的。一定別讓別人察覺你是一個人,有事找警察。” “寶貝兒……”
我回給媽媽一條信息,短短8個字:“我去牡丹江了,沒事兒。”而后再一次關掉了手機。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我心里的傷痛……也看不見!
17點48分。呆呆地坐著,不知想些什么,又放了那首《獅子座》,跟著哼,旁邊的一個人也唱了起來,我苦笑。
“旅客朋友們,前方到站終點站牡丹江……”我背上書包,穿上單薄的衣服,擺弄好這個冬天里穿的第一件小裙子,拿著這張沉重的車票,安靜地跟著人流下了火車,踩在了這久別城市的泥土上,卻驚不起一點兒灰塵……
編后:這是1月31日我在電子郵箱看到的一篇特殊投稿,感覺是真實的經歷,我迅速按照作者提供的手機號碼找到了她。她回復我說,她目前正寄宿在親戚家,讓我放心。我告訴她要早點兒回家,免得家人擔心。我相信她也會這樣做的。青春的叛逆對錯與否?大人們的嘮叨有沒有必要?真的不好說誰對誰錯。可是遇到沖突時,不應放縱自己。冷靜下來,平心靜氣地想一想,或許什么問題就都解決了。
#1050833;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