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研究中的兩重境界

中圖分類號：G40-03 文獻標志碼：B 文章編號：1673-4289（2010）12-0029-02

劉基《賣柑者言》本是一篇政論性諷刺小品文，全文借賣柑者之口，揭露和諷刺了封建社會官僚制度“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腐朽本質。然而反復琢磨其中的內涵，我心中似有醍醐灌頂之明朗。劉基通過故事中的“我”和賣柑者之間的對話和心理活動描寫，形象地描繪出了兩重不同的思考問題的境界與覺悟。我想這兩重不同的境界與覺悟若引用到教育的研究當中，也是很恰當的，也會給我們帶來很多的啟發。

首先，教育研究者自身最容易犯的一種毛病就是“自以為是”，此為第一重境界與覺悟。這種心理狀態與《賣柑者言》中的“我”一樣，自以為認識到了真相，發現了問題，竭力想揭破漏洞之所在。對于用“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柑橘來誘騙錢財的賣柑者，發出尖銳的質問，“若所市于人者，將以實籩豆，奉祭祀、供賓客乎？將炫外以惑愚瞽也？甚矣哉，為欺也！”主人公一副揭露真相、舍我其誰的得意樣子，然而他卻不知自己“只識柑不識世”。我們研究教育的很多人也是如此，自以為很了解教育中的問題，為中國教育奔走呼號，為中國教育孜孜以求。然而，孰不知，我們已經陷入了一種迷局，即使我們再聰明，也只達到教育研究的第一重境界。這里，我們無意對這些研究者的精神進行批判，只是要說明意識的局限性在教育研究中的大弊。

近代鄉村教育運動的客觀歷史就是我們理解這一境界的明證。鄉村教育家們懷揣著“教育救國”、“鄉村復興”的夢想，“走出象牙塔，跨進泥巴墻”，攜妻挈子，紛紛走向農村基層進行教育活動，掀起了現代史上著名的“鄉村教育運動”。其中最著名的當數晏陽初和梁漱溟兩位先輩了，他們從不同角度來認識中國的鄉村問題并提出了不同的解決方案。晏陽初認識到我國鄉村存在“愚、窮、弱、私”四大病癥，并試圖通過學校式和社會式的平民教育途徑來解決這些病癥，以達到“民族再造”。而梁漱溟更任性地認為我國根本不存在階級，中國是一個“倫理本位、職業分途”性質的國家，我國的農村問題是由西方文化的沖擊而成的，因此，解決農村問題應靠“鄉農學校”這樣一種“復古式”的團體組織來完成，將喪失四野的“禮法”重新找回來，復興農村，進而實現“民族復興”。孰不知，盡管這些分析都是正確的，但這些分析卻均未涉及中國當時的根本問題，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這“三座大山”，才是中國農村問題的真正根源。只有靠土地革命才能解決我國當時的農村問題，走改良的道路是一條不歸路。

研究教育就應當視野寬廣、入木三分，走出局限于教育而研究教育的模式，同時還要研究經濟、政治、文化等，這是第二重境界與覺悟，只有這樣才能“走出此山”，真正認識、解決教育問題。《賣柑者言》中的所描繪的“賣柑人”就是這樣一位大智慧者，他反駁“我”道，“世之為欺者不寡矣，而獨我也乎？吾子未之思也！今夫佩虎符、坐皋比者，洸洸乎干城之具也，果能授孫、吳之略耶？峨大冠、拖長紳者，昂昂乎廟堂之器也，果能建伊、皋之業耶？盜起而不知御，民困而不知救，吏奸而不知禁，法斁而不知理，坐糜廩粟而不知恥。觀其坐高堂、騎大馬、醉醇醴而飫肥鮮者，孰不巍巍乎可畏，赫赫乎可象也！又何往而不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也哉！今子是之不察，而以察吾柑！”這真是入木三分、鞭笞入理的分析啊！我們教育研究者就是要學習“賣柑者”的精神，要以大視野、大智慧來研究問題，而不能局限于小得小失之中，切忌管中窺豹。不僅認識到“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之柑，更要認識到造成這一結果的深層次原因，這才是大智慧。教育研究的這種境界就是擺脫研究對象的束縛，走出教育研究教育，而能達到這層境界的人畢竟鳳毛麟角。

就如同我們當前研究農村教育一樣，很多人都試圖認識和解決農村教育的問題，但又將思考的視野局限于農村教育本身，對農村社會、經濟、政治、文化卻鮮有認識，進一步說，將研究的思路局限于農村，對農村以外的整個社會的經濟、政治、文化也鮮有真切認識。當前我們國家正在進行“統籌城鄉教育綜合改革”，試圖突破以往“城鄉二元”的思維和制度格局，來構建“城鄉一體”的教育發展道路，這更要求我們要有研究教育的大視野和大智慧。

《賣柑者言》全文僅340余字，卻鮮明地塑造了分析、研究問題的兩類人，兩種不同境界的人。拋開其揭露腐敗社會的真實意圖，我們僅從其認識論方面看待，《賣柑者言》也是一篇很好的研究方法論的文章。它啟迪我們看問題不僅要透過現象看本質，更應走出部分看整體，我想這對我們研究教育問題也是很有意義的。

（作者單位：西南大學教育科學研究所，重慶 40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