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同志:
我在貴刊2009年第12期上讀到眉睫先生的大作《“正常時代正常人,非正常時代非正常人”——〈許君遠文存〉編后記》深有感觸,使我想起一件有關許君遠先生的舊事。
抗日戰爭勝利后,暨南大學復原回上海。因真如的原校址在戰爭中被毀,故臨時在上海市區復校開課,我這時在暨大新聞系就讀。君遠師受王蕓生先生委托,負責《大公報》的工作,他同時在暨大兼任教授,為學生開了“新聞學概論”等課程。大概是1947年、1948年間,《大公報》發起了一場知識分子去向的討論,不少著名人士都著文參加。當時我年輕氣盛,不自量力,更不知當時文網森嚴,形勢險惡,竟也寫了篇幼稚的拙作,投給《大公報》參加討論。這篇拙作思想偏激,不知天高地厚,文中批判了費孝通先生等名家的漸進變革思想,認為需要改革當時的制度,甚至說“垃圾堆長不出鮮花的,舊的制度不革除,一切鄉土工業的建設、農村的現代化,都是鏡花水月、空洞的想望而已”。不料這篇拙文竟給《大公報》和君遠師帶來一場大禍。當時主持監管上海報刊輿論、意識形態的國民黨特務頭子潘公展把君遠師找去,嚴厲申斥、追問稿子來源,君遠師卻堅持不漏透文章作者的情況和行蹤,保護了我這面臨生死危險的幼稚的學生。
暨南大學在當時上海的學運中是個“打先鋒”的學校,深為國民黨當局忌恨,他們向學校派遣了大批特務監視、鎮壓。有一次竟動用武裝部隊,荷槍實彈,乘坐坦克、裝甲車包圍了暨大校區,入校逐室搜查,抓捕了眾多學生。據說,他們原準備將這些學生裝進麻袋,投入黃浦江中。幸虧當時負責監管這些學生的國民黨基層軍官,是一名中共地下工作者,他把這些學生全部悄悄地放走了,避免了一場慘禍。
眉睫先生說,君遠師不僅是位有成績的作家、報人、翻譯家,就他整個一生來看,他還是一個自由主義的知識分子。在我同他接觸中的感受,的確如此,他正直剛毅,絕不為一己安危,把明知的危險委諸別人。先生已于1962年辭世。感謝眉睫先生編纂了《許君遠文存》,并寫了這篇充滿感情的編后記,把先生高尚的風范記錄下來,使緬懷先生的他的學生,更多地了解老師,以慰思念。
即祝
編安!
讀者龐嘉季(家驥)上
2009年1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