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南総里見八犬傳》受到中國白話小說的影響

摘 要: 本文從日本作者瀧澤馬琴所著《南総里見八犬傳》中遣詞造句、情節(jié)構(gòu)思等角度分析了該作品與《水滸傳》的相似與關(guān)聯(lián)之處，考察了當(dāng)時日本文學(xué)所受到中國文學(xué)的深遠(yuǎn)影響。

關(guān)鍵詞: 《南総里見八犬傳》 《水滸傳》 日本文學(xué) 中國白話小說 影響

日本文學(xué)在很多方面受到中國文化和中國文學(xué)作品的影響，特別是在近代小說方面，以中國小說為基礎(chǔ)，在文學(xué)作品的創(chuàng)作上有了長足的進(jìn)步。其中，在日本的江戶時代因受中國白話小說的影響衍生了多部翻案小說，其中影響最深遠(yuǎn)的就是章回體小說《水滸傳》。江戶時代后期的讀本作者瀧澤馬琴所著的長篇史傳《南総里見八犬傳》(以下簡稱《八犬傳》)就是受其影響和啟發(fā)所創(chuàng)作的。

一、馬琴讀本及水滸傳的關(guān)聯(lián)

(一)馬琴讀本之前的中國白話小說和讀本關(guān)聯(lián)的概觀

日本的漢文學(xué)史可被劃分三大盛世期，首先是自隋唐時期與中國有使節(jié)往來的奈良朝開始，至平安前期宇多天皇的寬平兩百多年。其次是指京都·鎌倉五山僧人①時期，相當(dāng)于中國的宋元時代。最后是指德川家族所統(tǒng)治的三百年。前兩大盛世僅限于詩賦和文章，到了德川時代還涉及小說戲曲和評書類戲文。而且當(dāng)時中國白話文小說大量輸入日本，對讀本的創(chuàng)作及產(chǎn)生起到了舉足輕重的影響。

(二)《水滸傳》對《在八犬傳》的影響

《水滸傳》里有一百零八個角色與錯綜復(fù)雜、蕩氣回腸的故事框架，能全部記住一百零八位角色名字，以及理解全部內(nèi)容是非常不易的。馬琴在創(chuàng)作《八犬傳》時為了使讀者更好地對作品進(jìn)行理解，簡單成八個角色，八個角色的名字均以“犬”字開頭，同時故事情節(jié)也很緊湊。在內(nèi)容方面，《水滸傳》描述一百零八位魔星落入凡間，成為后來在各地涌現(xiàn)的英雄豪杰們。《八犬傳》講述有八顆珠子落入凡間，成為后來出現(xiàn)在日本各地以“犬”命名的八名義士。兩部作品在故事的起源和人物構(gòu)成方面都有著相似之處，可見《水滸傳》對《八犬傳》的影響相當(dāng)深厚。

二、《八犬傳》和《水滸傳》的簡介

(一)《水滸傳》的簡介

《水滸傳》是描寫中國封建社會農(nóng)民起義的章回體長篇小說，揭示了中國封建社會中農(nóng)民起義的發(fā)生、發(fā)展和失敗過程的一些本質(zhì)方面。北宋末年徽宗皇帝昏庸，奸臣當(dāng)?shù)溃俑瘮。澒傥劾粝莺χ伊迹癫涣纳S多正直善良的人被逼落草為寇，一百零八條好漢聚義梁山泊以求推翻黑暗和腐朽的封建統(tǒng)治階級。在人物塑造方面，最大特點(diǎn)是作者善于把人物置身于真實的歷史環(huán)境中，緊扣人物的身份、經(jīng)歷和遭遇來刻劃他們的性格，生動逼真地勾勒了北宋社會生活的圖景。

(二)《八犬傳》的簡介

《八犬傳》是日本江戶時代的戲曲作家瀧澤馬琴花費(fèi)了整整28年歲月完成的作品。小說以日本戰(zhàn)國時代初期的關(guān)八州為舞臺，講述被邪惡的靈魂玉梓糾纏的可憐公主伏姬，以及八個分別持有“仁、義、理、智、忠、信、孝、悌”八枚靈玉的武士的故事，通過與各種邪惡勢力的斗爭描寫使人物形象生動飽滿。故事的結(jié)局是他們最終都得到了重仁義的明君的認(rèn)可和嘉許，被封官賞賜。

(三)內(nèi)容上的相似處

1.水滸伝/第一回

太尉定睛看時，只見那一個道童，倒騎著一頭黃牛，橫吹著一管鐵笛，轉(zhuǎn)出山凹來。

譯:洪太尉(大將)は虛靖天師(仙人)に會うためにやってきた龍虎山で、橫笛を吹きながら牛に乗ってやってきた童子から仙人の伝言を受け取る。

八犬伝/第十二回

伏姫は富山の奧で、橫笛を吹きながら子牛に乗ってやってきた子供に懐胎を告げられる。

譯:伏姬在富山看到一小孩騎著頭小牛，橫吹著笛子，告訴自己已懷有身孕。

共同點(diǎn):遇到一位橫吹笛子騎牛的童子，引領(lǐng)故事的開端。

2.水滸伝/第一回

那一聲響亮過處，只見一道黑氣，從穴里滾將起來，掀塌了半個殿角。那道黑氣直沖上半天里，空中散作百十道金光，望四面八方去了。(成為后來的一百零八將的誕生)

譯:洪大將は龍虎山麓の寺院で伏魔之殿の封印を開き、百八の魔を走らせてしまう。後に百八人の豪傑が生まれる発端となる。

八犬伝/第十三回

伏姫は富山で自害し、持っていた百八の玉でできた數(shù)珠のうち、仁義禮智忠信孝悌の文字が浮きでる八つの大玉が八方に散る。後に八人の犬士が生まれる発端となる。

譯:伏姬在富山自殺，所持一百多顆靈玉當(dāng)中的珠子立刻呈現(xiàn)出仁義禮智忠信孝悌的文字，往八個不同的方向散去。(也就是后來所說的八位犬士的誕生。)

共同點(diǎn):兩作品內(nèi)容的構(gòu)成非常相似，同時故事的起源也非常相像。

3.水滸伝/第二十三回

武松把左手緊緊地揪住頂花皮，偷出右手來，提起鐵錘般大小拳頭，盡平生之力，只顧打。打得五七十拳，那大蟲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鮮血來。

兩個獵戶把武松打殺大蟲的事，說向眾人。眾人都不肯信。武松道:“你眾人不肯信時，我和你去看便了。”

譯:拳骨と足蹴で虎を倒した武松はそのままにして峠を降りた。途中猟師と出會い虎を倒したことを話し「噓だと思うなら見に行けばよい」と言って、猟師たちと虎の死骸のところまで引き返した。

八犬伝/第五十二回

高屋畷の一本道にて猛然と走ってくる野豬と出會った犬田小文吾。足蹴と拳骨でこれを倒し、そのまま道を進(jìn)んで気絶している猟師と出會う。そこで豬を倒した話になり、その猟師と豬の死骸がある場所まで引き返した。

譯:犬田小文在高屋畷的一條小道上促遇野豬，于是赤手空拳將它打死。與膽小的獵戶相遇告知已將野豬打死的事，獵戶不信，同返打死野豬的地方。

共同點(diǎn):赤手空拳將獵物制伏。

三、《八犬伝》里的近代漢語

《八犬伝》里使用了很多中國話本小說中借鑒來的俗稱，并且標(biāo)上日本片假名。如原本的“曲者”“癖者”「くせもの」等不寫，而寫成“尷尬兒”「くせもの」。并且，如每回起始語“卻說”「かくて」“再說”「ふたたびとく」“復(fù)說”「またとく」等，轉(zhuǎn)換話題時的“閒話休題”「あだしことはさておきつ」“話分両頭”「ここにまた」“案下某生再説”「それはさておき」“休題再説”「それはおきてふたたびとく」“…甚麼、且聴下回分解”「…甚麼ぞや、其は又下の回に解分るを聴ねかし」。

(一)《八犬伝》中所出現(xiàn)的近代漢語「卻説」

近代漢語「卻説」:

(1)亦作卻說。

(2)常用作小說或故事的開頭，后面往往重提前文所述。

日語解釋:「卻説」を訓(xùn)読みした語。接続詞的に用い、前文を受けて話題を転換するのに用いる。さて。話かわって。

《八犬伝》中的一部分用例:

■山下柵左衞門定包は、豫て謀りし事なれば、前日城より退るとやがて、落羽青麥の村長等を、猛に召よせ、「われ邂逅に休暇を得たれば、翌は如此々々の処に出て、放鷹せんと思ふ也。——《八犬伝》第二回一箭を飛して俠者白馬を悞 両郡を奪ふて賊臣朱門に倚

卻説山下定包は、縡十二分に謀得たれは、有一日老臣近臣等を、城中へ召聚るに、僉遺りなく參りにけり。——《八犬伝》第二回一箭を飛して俠者白馬を悞 両郡を奪ふて賊臣朱門に倚

《水滸伝》中的一部分用例:

卻說王都尉當(dāng)日晚不見高俅回來，正疑思間，只見次日門子報道:“九大王差人來傳令旨，請?zhí)镜綄m中赴宴。”——《水滸伝》第一回 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

卻說朱武、楊春，兩個正在寨里猜疑，捉摸不定，且教小嘍羅再去探聽消息。——《水滸伝》第一回 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

卻說朱武等三人歸到寨中坐下，朱武道:“我們非這條苦計，怎得性命在此?雖然救了一人，卻也難得史大郎為義氣上放了我們。過幾日備些禮物送去，謝他救命之恩。”——《水滸伝》第一回 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

(二)《八犬伝》中所出現(xiàn)的近代漢語「再説」

近代漢語「再説」:

(1)進(jìn)一層。

(2)而且。

(3)留待以后考慮或處理。

《八犬伝》中的一部分用例:

■■■■、大塚番作は、必死の覚期も忠孝の誠を護(hù)らせ給ふなる、神明佛陀の冥助によりけん、からく一條の血路を開きて、金蓮寺を脫れ去、東を望て終夜、名をだもしらぬ山路にわけ入り、樵夫のかよふ細(xì)道を、たどる/ \\天を明しつ、次の日も猶憇はで、只管に走る程に、十七日の黃昏には、吉蘇の御坂のこなたなる、夜長嶽の麓に出たり。——《八犬伝》第十五回金蓮寺に番作讐を撃つ 拈華庵に手束客を畄む

案下某生再説、犬塚番作が一子信乃は、はや九才になりしかは、骨逞しく膂力あり。——《八犬伝》第十七回妬忌を逞して蟇六螟蛉をやしなふ 孝心を固して信乃瀑布に禊す

■大塚蟇六は、信乃を迎とりてより、女房亀篠共侶に、いと愛々しく管待すものから、只外聞を飾るのみ。——《八犬伝》第二十二回濱路竊に親族を悼む 糠助病て其子を思ふ

《水滸伝》中的一部分用例:

再說史進(jìn)正在莊上忿怒未消，只見莊客飛報道:“山寨里朱武，楊春自來了。”——《水滸伝》第一回 王教頭私走延安府 九紋龍大鬧史家村

再說金老得了這一十五兩銀子，回到店中，安頓了女兒，先去城外遠(yuǎn)處覓下一輛車兒。——《水滸伝》第二回 史大郎夜走華陰縣 魯提轄拳打鎮(zhèn)關(guān)西

再說這魯智深自從吃酒醉鬧了這一場，一連三四個月不敢出寺門去。——《水滸伝》第三回 趙員外重修文殊院 魯智深大鬧五臺山

(三)《八犬伝》中所出現(xiàn)的近代漢語「閒話休題」

近代漢語「閑話休題」:

閒:閑。

題:提說。沒有用的話就不要說了。多用于章回小說，也指說話和寫文章不要扯遠(yuǎn)。

《八犬伝》中的一部分用例:

■■■■、葬の事果しかは、亀篠は又蟇六と商量して、信乃を召とらんとて、迎の人を遣せしに、信乃は「せめて亡親の中陰果て後にこそ、命に従ひ奉らめ。且く許させ給へ」といふ。——《八犬伝》第二十回一雙の玉児義を結(jié)ぶ 三尺の童子志を演

■■■、この暁天、額藏は、いちはやく起出て、火を打、水を汲、炊き了りて、信乃に飯を勸め、己もたうべて共侶に、行裝する程に、奴婢等も大かたは起たり。——《八犬伝》第二十五回情を含て濱路憂苦を訟ふ 奸を告て額藏主家に還る

■■■、左母二郎は辛くして、土太郎を撃果しつ、刃の鮮血を推拭ふに、生血をば引かで、白露に濡たり。——《八犬伝》第二十七回左母二郎夜新人を畧奪す 寂寞道人見に圓塚に火定す

《水滸伝》中的一部分用例:

且把閑話休題，只說正話。——《水滸伝》第九回 林教頭風(fēng)雪山神廟 陸虞候火燒草料場

(四)《八犬伝》中所出現(xiàn)的近代漢語「話分両頭」

近代漢語「話分両頭」:

故事情景的轉(zhuǎn)換。

《八犬伝》中的一部分用例:

話分両頭、寂寞道人肩柳といふ、怪有の行者ありけり。——《八犬伝》第二十七回左母二郎夜新人を畧奪す 寂寞道人見に圓塚に火定す

話分両頭。さる程に、犬塚信乃戌孝は、十九日の朝まだきに、栗橋の驛にて額藏と袂をわかち、幾里もあらで許我に赴き、城下の町に旅宿を卜て、御所のを問究め、執(zhí)權(quán)橫堀史在村が第にいゆきて、名簿を投し、由緒を述、亡父犬塚番作が遺訓(xùn)に隨ひ昔御所の兄君、春王殿より預(yù)り奉りたる、村雨の寶刀をい將て、推參せし事の趣、則執(zhí)次の若黨によりて、愁訴してけり。——《八犬伝》第三十回芳流閣上に信乃血戦す 坂東河原に見八勇を顕す

《水滸伝》中的一部分用例:

話分兩頭。只說武松自與宋江分別之後，當(dāng)晚投客店歇了。——《水滸伝》第二十二回 橫海郡柴進(jìn)留賓 景陽岡武松打虎

話分兩頭。只說武大郎自從武松說了去，整整的吃那婆娘罵了三四日。——《水滸伝》第二十三回 王婆貪賄說風(fēng)情 鄆哥不忿鬧茶肆

(五)《八犬伝》中所出現(xiàn)的近代漢語「尶尬児」

近代漢語「尶尬児」「■■■」:

「尷尬人」來路不明的人，鬼鬼祟祟，不正派，行蹤詭秘的人。

《八犬伝》中的一部分用例:

骨肉の伯母、恩高き、伯母夫に弓を彎く、さる嗚呼の■が、まだ一宵も倶寐せぬ、その名ばかりの妻をしも、いかにして思ふべき。——《八犬伝》第二十六回權(quán)を弄て墨宦婚夕を促す 殺を示して頑父再醮を羞む

《水滸伝》中的一部分用例:

李小二請林沖到里面坐下，說道:“卻才有個東京來的尷尬人，在我這里請管營、差撥，吃了半日酒。”——《水滸傳》第九回 林教頭風(fēng)雪山神廟 陸虞候火燒草料場

「卻說」是改變話題的時放在文章前面的單詞。有「さて」「そこで」的意思。用于中國的通俗小說里較多，同《水滸伝》里的表達(dá)意思一樣在《八犬伝》里也有用在多處。

「再說」在馬琴的作品當(dāng)中一般是接在「案下某生 閑話休題 休題 案下」之后，在白話小說及漢文戲曲小說類中也是極其稀少的用法。「再說」的假名大多是「ふたたびとく」，其中也有一部標(biāo)有「さて さても かくて さてまた ここにまた」等假名。「再說」在中文里還是新詞，在《八犬伝》中一再地出現(xiàn)，可見當(dāng)時的唐話學(xué)②對日本的影響至深。但是對于漢語來說對它的用法沒有流傳下來，在日語中作為話題的轉(zhuǎn)換時使用。

「閒話休題」在近代漢語中「閑話休提」或「閑話休題」。在馬琴的《八犬伝》里一般用于改變話題時使用。在《水滸伝》里有同樣表達(dá)方法。

「話分両頭」和「閒話休題」的用法同樣。

「尷尬人」在近代漢語中的意思是指來路不明的人，鬼鬼祟祟、不正派、行蹤詭秘的人。在《水滸伝》的第九回中也表示同樣的意思。但是在《水滸伝》里引用為「尷尬児」同時假名「くせもの」，跟現(xiàn)代日語里所表達(dá)的意思有些不同，在此也能反映出《水滸伝》對其的影響。同時在以后的文獻(xiàn)里找不出第二例，由此可以看出是直接從《水滸伝》中引用而來的。

四、結(jié)語

作為日本具有代表性的章回體小說《八犬傳》是以中國《水滸傳》作為參考所創(chuàng)作的。從書中的內(nèi)容構(gòu)成和近代漢語詞匯的運(yùn)用來看都有模仿《水滸傳》的痕跡，并且也引用了不少中國的典故，從中能看出作者馬琴對中國文學(xué)的景仰。本文對日本近代時期受到中國話本小說影響所創(chuàng)作的《八犬傳》進(jìn)行分析，得出以下結(jié)論。

兩部小說在題材和類型方面，具有一定的相通性，例如遣詞造句、情節(jié)構(gòu)思等方面都能找到中國章回體小說的痕跡，在細(xì)節(jié)處理方面又加入了日本文化所獨(dú)有的特點(diǎn)。基于此，《八犬傳》作者瀧澤馬琴在模仿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更能貼近日本讀者的心理，同時又展現(xiàn)了自己獨(dú)特的創(chuàng)作思維。在近代漢語方面瀧澤馬琴也大膽嘗試在自己小說創(chuàng)作中運(yùn)用中國章回體小說的俗稱，使他的文章別具特色，體現(xiàn)出他受到中國小說的深遠(yuǎn)影響。

注釋:

①五山僧人:建武元年，一群對學(xué)習(xí)漢文有極大熱情的僧人，他們不重修禪而注重詩文，漢文學(xué)修養(yǎng)極佳，之后形成五山學(xué)派。五山文學(xué)，基本上擺脫日本腔調(diào)。

②唐話學(xué):在江戶時代時流行的中國口頭語，統(tǒng)稱為唐話學(xu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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