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跡

月光從乳白色的窗簾間透進來，照在臥室綴滿百合花的被子上，淺黃色的花朵就慵懶地開了夫妻倆一身。

先醒來的是崔菊花。和往常一樣，醒來后她沒有馬上起來，只是睜著眼發(fā)呆。兒子上大學了，家里就倆人，又是周末，有什么必要著急呢。

房間里彌漫著隔夜的食物味道和酒氣，這是從丈夫張建寶嘴里散發(fā)出來的。昨天晚上他回來很晚，把自己像面袋一樣卸在床上，就很快打起了呼嚕。她已經習慣丈夫酒醉晚歸了，也理解當交警隊長的丈夫要擺平各種關系的苦衷。

她起身將窗戶開了一條縫，又上了床。兩年前，她聽從丈夫的建議從單位辦了內退，提前過起了悠閑舒適的退休生活，她覺得非常愜意滿足。一個女人，不愁吃穿，兒子老公各得其所，婦復何求?她的目光落在丈夫的后腦勺上，那里有幾根白頭發(fā)，就好像麥田里的燕麥草一樣扎眼。老了，都老了，她嘆息著，心中涌出一股疼惜的熱浪。她伸出手，準備拔了它們。就在她的手向目標游走間，在他的發(fā)跡和背心之間，她有了新的發(fā)現(xiàn)：那也是一根頭發(fā)，一根長長的頭發(fā)，一根長長的酒紅色的頭發(fā)!它像一條蛇一樣優(yōu)雅地匍匐在他的頸間。

崔菊花用食指和拇指輕輕拈起那根頭發(fā)：顏色是今年最流行的，發(fā)質很好，富有光澤，可以看出主人對它的愛護；如果它還在那個女人的頭上，足以從頭頂一直到腰際；如果有一頭這樣的頭發(fā)，就會像流動的瀑布一瀉而下，使主人光彩奪目；更何況，它還散發(fā)著香氣，淡淡的花香。

她把它放在了床頭的飾品盒里，感覺陽光突然黯淡了許多，心頭一陣寒意涌來。

她來到衛(wèi)生間，打開了浴霸的燈，瞬時，白晝般的光亮將她包圍。鏡子里是一個已不再年輕的女人。她的五官并不難看，眉梢處的媚氣隱約還在，只是皮膚像過了年的土豆，皺皺巴巴地沒有光澤，間或有一些暗斑在上面。眼睛和唇，水分已經蒸發(fā)得差不多了，周圍有許多細碎的皺紋。她并不胖，身上穿著一件洗得發(fā)黃的睡衣。她撩起睡衣，一對小小的、下垂的乳房自卑地露了出來，二十年前的花蕾已經變形為一個紫黑色的肉球；小腹上堆積了不少脂肪，脂肪上布滿了難看的妊娠紋。鏡子里是一個已進入更年期的老女人，像一朵枯萎的花，有的只是衰敗和萎縮。

她佇立良久，然后默默去了廚房。

張建寶剛洗漱完畢，崔菊花的飯也上了桌，是熱乎乎的白米粥，一盤黃亮晶瑩的土豆絲，還有自家腌的乳瓜。往常的這個時候，夫妻倆總是談笑風生，談談兒子，嘮嘮家常，說說陽臺上的花，日子是知足常樂的日子。可今天，崔菊花感覺胸口堵得慌，她像一個病人有氣無力地坐在丈夫對面，沒有一句話。

“怎么啦?身體不舒服?”

“你臉色不好，要不再買點補品吃吃。”

“你到底怎么啦?你的更年期癥狀有完沒完?”

張建寶不耐煩地說。

“我想兒子了。”崔菊花帶著哭腔說。

“別想了，沒用。”說著張建寶要拎包出門，

“我今天有個會，晚飯不回來吃了。”

丈夫像鳥兒一樣飛了出去，家就像個籠子，空蕩蕩只剩下個架子。崔菊花呆坐在沙發(fā)上，內心的煩躁一點點鋪展開來，胸口處陣陣發(fā)熱，四肢像有無數(shù)螞蟻爬行。她了解丈夫，頭發(fā)的事如果直接問他。他一定會暴跳如雷，說她變態(tài)，罵她更年期，吵起來又影響夫妻感情。女人到這個年齡，維系家庭靠的是孩子和親情般的夫妻感情，一旦破壞了這個關系，自己還有什么資本吸引丈夫?弄不好還會把丈夫推向別的女人。離婚更不可能，都這個年齡了，丟不起這個面子，也舍不得丈夫。

有既可以不離婚又收住丈夫心的辦法嗎?她這樣癡癡想著，癱軟在沙發(fā)上。

下午的時候，李蘇蘇打來電話，約崔菊花出去吃火鍋，她勉強打起精神出了門。

兩個人來到一家火鍋店，要了單人單鍋，點了好多菜，當蔚藍色的火苗在鍋底燃燒起來，崔菊花才感到一絲暖意。

李蘇蘇是省人民醫(yī)院婦產科的醫(yī)生，也是崔菊花多年的朋友。她皮膚白皙身材高挑，離異多年一直沒有再婚，她今天穿一身淺紫色的套裙，頸間系一條白色的絲巾，保養(yǎng)得很好的臉上是柔柔的笑容，和萎靡不振的崔菊花形成鮮明的對比。崔菊花其實也知道李蘇蘇比自己長得好氣質也好，可在內心深處并不羨慕她，甚至有些憐憫。有什么呀?孤家寡人一個，連個孩子也沒有，就這樣一直撐到老嗎?再說女人的美麗和優(yōu)雅，如果沒有男人欣賞，就會像開放在深谷中的花朵，只能凄慘地自生自滅在風中，家和丈夫才是女人真正的港灣。

“你最近好嗎?”崔菊花問候道。

“就那樣，上班下班回家睡覺唄。你呢?侍候老公上癮了吧?”

“上癮?還不夠傷心的，他天天在外面忙得焦頭爛額，要開會、出差、出現(xiàn)場，還要應酬，晚上回來，見了我就像見了兵馬俑，一點反應都沒有。”崔菊花說的是事實，也不知為什么，丈夫好久都不碰她了。雖然這個年齡的女人做夫妻間的事有些艱澀，但丈夫應該有欲望啊。

“該不是你們家老張外面有女人了吧?”李蘇蘇往火鍋里填著料，開起了玩笑。

崔菊花本來是要將沾了蒜汁的羊肉送入口中，聽了這話，把羊肉往火鍋里一扔，氣呼呼地說：“不可能!他不是那樣的人，有家有室的，他不會那么傻。”

李蘇蘇說：“那可不一定，像你們家老張般有頭有臉手中又有權的男人現(xiàn)如今吃香得很，你要小心點啊。”

崔菊花一聽這話，心里特不舒服，放了筷子說道：“有又咋樣，大不了離婚，你現(xiàn)在不是過得挺好嘛?”

李蘇蘇抬頭看了看臉色極難看的女友，才意識到自己玩笑過了頭，女友的反應也過了頭。“你怎么啦?開玩笑呢。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們家老張，說那些過頭的話做什么!”

崔菊花的臉色漸緩，口氣也松弛下來，她拿了餐巾紙輕輕擦著唇邊的油漬說道：

“也不知為什么，我現(xiàn)在真有些擔心。咱們女人到這個年齡，經不起這樣的事。”

李蘇蘇說：“我看，我給你開的那些藥一點用也沒有，你這個更年期還多了個多疑的癥狀，你想那么多干什么，男人啊，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想也沒有用。”

這話按照崔菊花的理解確實是李蘇蘇的肺腑之言。她知道李蘇蘇離異后和好幾個男人有很好的關系，其中一個是國土廳的處長，和李蘇蘇好了幾年，最后娶了個年輕的下崗女工；其他幾個男人對李蘇蘇倒是俯首貼耳，也愿意娶她為妻，可李蘇蘇不愿嫁，就這樣耽擱了下來。

“照你的想法，假如你喜歡的男人有了別的女人，你會怎么辦?”崔菊花問道。

李蘇蘇說：“假如我現(xiàn)在有老公，假如我特別愛他不想失去他，我會這樣做：一，我就當什么事也沒發(fā)生，更加對他好，滿足他的食欲和性欲；二，我讓他在精神上依賴我，讓他覺得沒有我在他的生活中，他會一塌糊涂；三，掌握他的財富，讓他一想到離婚就會心如刀割。”

“可我現(xiàn)在只能滿足他的食欲呀。”崔菊花說。

“這也不簡單啊。有句話不是說，要想拴住男人的心先拴住他的胃嗎?你滿足了他的胃，他餓了就會回家來的，在外面吃膩了也會回家來的。”

“你倒是經驗豐富啊!”崔菊花撇著嘴說道。

李蘇蘇嘆了一口氣說：“說老實話，我到這個年齡才真正了解男人。當年我前夫有了外遇，我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給他就離了婚。這些年我也經歷了一些男人，才明白外遇其實也不算什么，不值得為它妻離子散，說到底就是一段感情而已。”

“照你的想法，做妻子的還應該理解外遇的丈夫了。”

“也不是理解，能夠正確處理就好。”

崔菊花聽了說：

“怎樣才算處理得好呢?”

李蘇蘇說：“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丈夫收了心就算好吧。我最不理解那些丈夫有了外遇就滿世界嚷嚷的女人，有什么好處。”

藍色的火苗漸漸熄滅。

很晚了，張建寶還沒回來，打他手機一直無法接通。窗外是淅淅瀝瀝的秋雨，撫摸著夜的心也輕敲著崔菊花心底的寂寞。手機無法接通有兩種可能：可能他在忙工作，發(fā)生了大的交通事故，去了峽谷之類的地方；也可能他和女人在一起，卸了電池，手機就會無法接通。到底屬于哪一種情況呢?崔菊花當然希望是前者，但是眼前浮現(xiàn)的是丈大和那個長發(fā)女人在床上的情景。他和她會怎樣做?前位?后位?上位?下位?也許都有!他會和自己比較嗎?他會說什么?一定會說對自己從來沒有說過的話。他會買衣服給她，買禮物給她嗎?會的，現(xiàn)在的女人就喜歡有錢的男人，錢是男人最性感的器官。幻覺鋪天蓋地地覆蓋了她的思維，她的身體。

她聽到家門鑰匙轉動的聲音，抹了眼淚轉身假裝已熟睡。張建寶上完廁所來到臥室，一聲不吭地躺下來，很快打起了呼嚕。

崔菊花來到客廳，拿了他的外套像警犬樣嗅上面的氣味，她沒有發(fā)現(xiàn)異味；她翻口袋也沒發(fā)現(xiàn)可疑物品。對了，手機!她躡手躡腳地從床頭柜上偷出手機來到客廳，屏住呼吸查看短信和通話記錄。短信被全部刪除，通話記錄里有她熟悉的也有她不熟悉的，都說明不了問題。

她回到床上。看了看時間，下半夜了，仍然沒有一絲睡意。她靠在床頭上，借著月光斜眼看丈夫。張建寶濃眉大眼，方臉大嘴，身高一米八，很有男子氣，睡在床上也是一座小山。年輕的時候，他強壯威猛，性欲很強，小巧玲瓏的她總是被折騰得像地震后的民房。隨著歲月的侵蝕，他的肌肉開始松弛，后背和下頜有不少贅肉堆積，她熟悉的幾顆痣也失去了彈性，幾乎和皮膚融為一體了。

她知道他并不是一個花心的男人，當了這么多年的領導，也很注意影響，那根頭發(fā)到底是怎么同事?頭發(fā)不是樹葉也不是蝴蝶，不會自己飛翔的。前一段時間，交通廳一個德高望重的領導，喝完酒晚上和情婦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兩人當場死亡。這場事故被悄悄地私了，外界并不知情。崔菊花和丈夫還討論過這件事，說要不是意外誰會想到那個領導有情婦呢。男人是喜歡好奇和新鮮的，誰知道丈夫到底怎么回事，難說。

快天亮的時候，張建寶翻了個身，睡眼惺忪地說：“給我撓撓背。”崔菊花沒動，他等待了片刻，重新進入了睡眠狀態(tài)。

夫妻倆的日子還和以前差不多，只不過崔菊花眼中的一切都失去了原先的顏色。原來，她打發(fā)丈夫上班后收拾收拾家，買買菜，打打小牌，想兒子了就打打電話，心里很充實。可是現(xiàn)在，那根頭發(fā)似乎無處不在，它在飯桌上；在崔菊花身上；在她的心里。一切因為頭發(fā)的緣故而不順暢起來。

有時候她想起李蘇蘇關于男人的食欲的說法，會精心地做一些丈夫愛吃的菜，可是當她看到他享受的樣子又很生氣。

“好吃嗎?”她問。

“嗯。”他頭也不抬。

“你在外面吃飯的時候想我做的菜嗎?”

“嗯。”

“那你吃飽了會感激我嗎?”

他抬頭看了看她：“不感激。女人做飯是天經地義的事。”

“你是個沒良心的東西!”她咬牙切齒道。

“神經病!更年期!”他離開了飯桌。

有時候她想起李蘇蘇關于性欲的說法，會格外溫柔地待他。隨著更年期的到來，體內激素水平的下降，她幾乎沒有那樣的欲望，可她會數(shù)招并用，做完又很郁悶。

她打給他的電話明顯多了起來。每次他不回家吃飯的夜晚，她都會打電話，假裝問他一些本不必問的事，同時傾聽他周圍的動靜。如果他處在人聲嘈雜的環(huán)境，她很釋然，能夠安然入睡；如果他的周圍很安靜，她就會像品茶一樣品他的每句話、呼吸聲、語氣，然后失眠。

失眠的時候，她像一條擱淺在沙灘上的魚，翻來覆去，掙扎徘徊在自己豐富的想象和理智之間，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李蘇蘇打來電話約她出去旅游。她問丈夫：“你說我去還是不去?”丈夫說：“去呀，以前孩子上學，你不能出門，現(xiàn)在你盡管去好了。”

“那你陪我去吧!”

“我哪有時間?這些年帶薪假我都沒時間休。”

崔菊花說：“我就知道你不會陪我去。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想什么?”

崔菊花惡狠狠地說：“我不去，我也不說。”

張建寶氣得拍著茶幾說：“我看你不是更年期，是精神病!”

崔菊花越來越頻繁地出現(xiàn)在李蘇蘇辦公室里。她不斷地訴說著癥狀：頭痛、眼花、煩躁、失眠、心悸、消瘦、沒有食欲等等。李蘇蘇不敢把所有癥狀歸結于更年期，建議她做一次全面的健康體檢，可結果下來也沒有什么異常。

崔菊花不想離開，她想告訴頭發(fā)的事，又顧慮重重。不能說，絕對不能說，這樣的事要是傳出去，還有何臉面見人?同事同學不知怎么看自己呢，她們一定會說自己沒有魅力沒有能力留住丈夫的心。

瞎聊，漫無邊際。

有病人就診。來者是一女人，只見她極度臃腫，腹部高高挺起。崔菊花起先以為她是孕婦，后來才知道是有病。

女人走后，李蘇蘇說這個女人原來可苗條了，自從生病用了激素后才開始發(fā)胖。崔菊花說你們醫(yī)生知道病人會發(fā)胖嗎?李蘇蘇說知道啊，激素用時間長了就會導致向心性肥胖，可不用病情就不能控制。

哦。你忙吧，我回家了。

崔菊花走到家屬院樓下的時候，看見一幫女人在聊天大笑，她一向覺得自己和她們不是一個檔次，轉身上了樓梯。

快到家門的時候，她感覺有問題，為什么她們見我就笑呢?是不是在說張建寶和那個女人的事?這樣的事往往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就做老婆的不知道。

張建寶正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見她進門就像不認識，臉上一點反應也沒有。她感覺自己心頭的火轟一下著了起來。

她一把奪過電視遙控板：“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丟人現(xiàn)眼的事?”

張建寶一副無辜的樣子：“你怎么啦?”

“這話該我說!都這個年齡了，孩子快大學畢業(yè)了，你覺得那樣好嗎?別裝了!”

她轉身去臥室拿出了那根頭發(fā)，向呈示罪證一樣逼近了他。

張建寶看了半天才看清楚：“什么呀，哪來的?”

“是你從外面帶回來的。”

“一根頭發(fā)能說明什么?”

“能說明太多問題。”崔菊花聲嘶力竭道。

“能說明個狗屎!”他一把推開了她。她一個屁墩坐在了地上，感覺一陣疼痛。

尾骨骨折。

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崔菊花第一次吃這么大的虧。不能坐，不能平臥，連走路都成了問題，張建寶在她眼里徹底變了形。

她在網上的搜索引擎里敲了兩個字：“激素”。

崔菊花骨折后，張建寶外面的應酬明顯減少，下班回家后主動做家務，但她陰著臉閉著嘴不搭理，家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夜里她起床又翻他手機，發(fā)現(xiàn)手機換成了雙卡的。

一段時間過后，她能夠扶著墻在家里走動了。一天晚飯后，她側著身子依在沙發(fā)上對他說：“從明天開始，我來做飯，你把菜買回來就行了。”

張建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行嗎?”

“行。”她說完囚徒般慢慢挪向了臥室。

第二天，他就吃上了自己最愛吃的牛肉粥。他知道，這牛肉粥并不是很快就能熬好的。首先。這米必須是上好的，牛肉不要別處的，就要牛里脊肉，一頭牛身上也不過幾斤。牛肉在鍋里煸炒出香味后倒水放米，慢火熬燉再加入上好的野菌火腿絲，出鍋的時候將青椒絲和香菜撒入即可。

崔菊花說她已經吃過了，冷著臉不說話。夜里她不停地翻身，張建寶和她說話，她說：

“我知道你是盼著升官發(fā)財死老婆，你放心我死不了。”

李蘇蘇來看崔菊花。“哎呀。一直想過來，可太忙了，對不起啊。”她進門先道歉。“你還不是忙著和男人們約會，我生的哪門子氣呀。”崔菊花眼里的刻薄讓李蘇蘇很不舒服，便回道：“你守著英俊瀟灑的老公，當然是飽漢不知餓漢饑了。”崔菊花說：“誰稀罕他，死了才好呢。”李蘇蘇說：“說這話有些過分啊。尾骨骨折你說是自己摔的，咒人家干什么。”

崔菊花臉色很差，也很瘦。李蘇蘇問她是不是身體不適，她說以前那些毛病好多了，現(xiàn)在是心臟不好，總心慌。兩人隨便聊了聊，李蘇蘇就告辭出來。

在樓下，李蘇蘇遇上了張建寶，他手里提著鹵肉和菜，身體明顯發(fā)福，臉色紅潤精神煥發(fā)，他反復挽留著她：“我老婆最近精神不好，你多開導開導。”李蘇蘇說：“你做老公的多理解吧，女人過了這個年齡段就好了。”

又過了幾個月，李蘇蘇接到崔菊花的電話，她說想給老公辦病退，問她能不能想辦法開個疾病證明?電話里的崔菊花好像很快活的樣子。李蘇蘇說：“你老公身體那么好，辦哪門子病退咧?”“你問那么多干嗎，幫不幫吧?”李蘇蘇說見面談。

晚上，崔菊花夫婦敲開了李蘇蘇的家門，手里提著禮品。崔菊花笑嘻嘻地走在前面，張建寶跟在后面，在開門的一瞬間，李蘇蘇差點叫起來，只見張建寶的臉像年畫里的娃娃一樣，肚子則像懷胎十月的孕婦，只上了一層樓梯的他，牛一樣喘著氣。

“你咋回事?”她一邊倒水一邊問張建寶。

“不知道，這幾個月特別能吃。不吃就心慌。去醫(yī)院看醫(y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你知道，我們單位工作特別忙，我現(xiàn)在有些吃力”。

在李蘇蘇的幫助下，張建寶順利地辦了病退，每天和一幫老頭打麻將，崔菊花還是經常去找李蘇蘇聊天。“除了你說的食欲和性欲，還有肚子呢。”崔菊花笑吟吟地說。

“肚子?”

“你看，張建寶那個樣子還能找女人嗎?”

聽了崔菊花的話，李蘇蘇不寒而栗。她懷疑張建寶是藥物導致的向心性肥胖。可是，這種沒有痕跡的暗傷，誰又能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