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歷(節選)

一

他的錢可真多啊

十張兩角的嶄新紙幣

他舉著它們在寒風中奔跑

小臉蛋紅撲撲的

那是三十年前的春節

姥姥給的壓歲錢

那時他七歲或者八歲

他相信這些錢可以買下整個世界

十

他的興趣廣泛

關鍵是鄉村生活

有無窮的條件

有一年冬天

他的愛好由滑冰

轉移到上山套野兔

他認識兔屎

知道它們走老路的習慣

他在必經之路上下套

他簡直上了癮

其實志不在收獲

他喜歡下套的動作

有一次被他蒙到一只

他沒有應有的狂喜

相反還有一絲恐懼

與學習上的笨蛋相比

他是生活的早慧者

老早就知道生活為何

十一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

父親何以抓住頭發不放

但凡有點長就得咔嚓掉

還要親自動手

而父親的手藝又十分糟糕

小時候他經常為

狗啃似的腦袋而哭泣

他也會時常生疑

從父親完事之后的神情來看

仿佛在欣賞一幅完美的作品

父親怎么就能以丑為美呢

他至今也想不明白

或許跟那個時代的風尚有關

十五

他的酒量不小

要得益于外公

對他的培育

嗜酒如命的外公

用筷子沾酒喂他

酒的味道不好

但是他迷戀

外公溫暖的膝頭

他的酒量很大

實際上自己清楚

并不喜歡酒

他只是享受

每當微醺之時

屁股下的板凳

散發膝頭的暖流

在冰涼的人世

他需要這個

十九

看過《少林寺》

他的理想是當和尚

他父親倒是經常給他剃光頭

可他家周圍沒有寺院

退而求其次

他決定成為李連杰第二

他腿綁沙袋

手提鐵皮水桶

(家里沒有木桶)

像風那樣奔跑

院子里的白楊

被折磨得死去活來

長大之后例行體檢

X光片顯示他右腿脛骨

有受傷但已痊愈的痕跡

他一點也不知道

不過他永遠不會忘記

那時候他真的很有理想

并不顧一切地為此而奮斗

二十六

說到土炕

盡管多年沒有睡

可是一想到

“土炕”這個詞

床的下面

就會有劈柴

噼啪作響

在冰冷的冬天

他的床要比別人的

暖和

二十九

他很少打架

事實上即便打

也老以失敗告終

他總結過原因

得出的答案是

手不夠黑

把他打得頭破血流的大頭

成了殺人犯

他成了詩人

三十

冰天雪地的零下三十度

也擋不住他跑出去玩

他從來不管溫度

溫度也奈何不了他

他想就是零下六十度

他也會照玩不誤

三十三

輔導員硬塞給他

一個體育委員當

他不好當面拒絕

他讓行動說話

他喊“一二一”

故意缺乏節奏感

可想而知

隊伍稀里嘩啦

差點把幾個女生笑死

他渴望自由

自由就是不為五斗米折腰

他老早就深諳此道

三十四

他的前女友約他出去

說有事相商

在黑暗中的大樹下

前女友抱住他

要求重修舊好

那時候他另有新歡

他粗魯地推開她

“我不能腳踩兩只船”

多年之后他還在佩服自己

他有純潔如水晶的過去

三十五

多年之后

在一個偶然的場合

他的某個女友告訴他

她之所以與之分手

是因為她看出

隨著戀情深入

他不安分起來

有越軌的跡象閃現

他徹底糊涂了

不讓越軌

戀愛又為哪一般

三十八

不知道是路不好

還是太不小心了

小時候

他的膝蓋和胳膊肘

就沒好過

總是舊疤未消

又添新傷

他不記得

對它們特別關照

像被刀劈斧砍的小樹

莫名其妙地自我修復

如今他這棵樹已經長大

一年四季都能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