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必然王國到自由世界

摘 要：馬克思的博士論文《德謨克利特的自然哲學和伊壁鳩魯?shù)淖匀徽軐W的區(qū)別》，是對德謨克利特和伊壁鳩魯兩位唯物主義家的比較研究，也是馬克思對“原子論”哲學的初步理論探索。馬克思否定了前人認為伊壁鳩魯抄襲德謨克利特的觀點，認為伊壁鳩魯在愿子運動中引入了偏斜，也因此提供了自由存在的基礎。筆者認為，馬克思的博士論文顯示了馬克思對伊壁鳩魯唯物主義中和諧內(nèi)涵的獨特解讀。

關鍵詞：伊壁鳩魯；德謨克里特；必然；自由

馬克思看到，德謨克利特與伊壁鳩魯?shù)摹霸诱摗睂υ永斫獾某霭l(fā)點是不同的。德謨克利特的原子直線運動、排斥運動只是產(chǎn)生在原子間的外在的、強制性的運動，但是這樣一來，經(jīng)過無窮遞推也無法解釋原子自為的運動到底是什么，源于什么的問題。如馬克思所言“德謨克利特只是從現(xiàn)象世界的差別的形成這個角度，而不是從原子本身來考察原子的特性的。”更為重要的是，德謨克利特關于原子直線運動和排斥運動的理論，只把原子看成是被一個定在所規(guī)定的另一個定在，是單純由空間規(guī)定的彼此外在的關系，這就忽略了原子本身的堅實性、原子的內(nèi)部矛盾，從而摒棄了原子本身的多樣性和復雜性。而“伊壁鳩魯?shù)脑悠闭f就改變了原子王國的整個內(nèi)部結構，因為通過偏斜，形式規(guī)定顯現(xiàn)出來了，原子概念中所包含的矛盾也實現(xiàn)了。”

對原子理解的不同出發(fā)點，形成了德謨克利特、伊壁鳩魯對于原子構成世界的理論差異。馬克思通過對盧克萊修對伊壁鳩魯?shù)脑u價間接表達了自己原子偏斜創(chuàng)造世界的觀點，認為正是由于原子的偏斜，原子間才有了沖擊與碰撞，世界才得以形成。世界的多樣性在原子偏斜理論中得到了最原初的論證。在這一點上，德謨克利特的原子直線下落的結論是無法達到的。“把作為‘本原’即原則的原子同作為‘元素’即基礎的原子區(qū)別開來，這是伊壁鳩魯?shù)呢暙I。”

馬克思在博士論文中對兩位哲學家生活的進一步解讀，逐步為我們剝開了他們的唯物主義中人與世界對抗抑或和諧的關系的微妙差別。德謨克利特從世界多樣性的現(xiàn)象來界定原子，從外在空間規(guī)定和“元素”的意義上來理解原子，看不到原子本身具有的自在自為的矛盾對立統(tǒng)一運動，無法真正把握世界多樣性的和諧內(nèi)涵。德謨克利特認為原子下降只作直線運動，這種思想折射到他對世界的理解中表現(xiàn)為單一、表面。他看到的只是必然性統(tǒng)治了世界，人受到必然性規(guī)律的支配無可奈何。伊壁鳩魯從原子作為本原的角度來理解世界，規(guī)定了原子本身在直線運動外還會發(fā)生一點點偏斜，原子具有自在自為的矛盾對立統(tǒng)一運動。伊壁鳩魯?shù)倪@種思想反映到對世界與人的關系的把握上，即相信世界在原子的偏斜運動中產(chǎn)生必然性的同時也產(chǎn)生著偶然性，人本身是自由的。

德謨克利特與伊壁鳩魯同樣是唯物主義者，但是，由于對世界與人的關系上的不同理解而走上了不同的生活道路。德謨克利特認為人為必然性所支配，人的感覺妨礙了對必然性規(guī)律的認識，感性世界是主觀假象，他懷疑所有感覺到的東西。德謨克利特的一生是對世界充滿懷疑與探索的一生。他致力于追求超越感性知覺的真實性，一生的足跡走遍半個世界，求學不倦。為了不使感性的目光蒙蔽了理智，他甚至弄瞎了眼睛，最后，帶著對知識的絕望離開了人世。伊壁鳩魯則恰恰相反，他認為人面對世界并非完全是必然性的奴隸，世界充滿偶然性，人在世界面前能夠獲得愉悅。他熱愛哲學，熱愛思考，相信自己對事物的感覺與思考，致力于從哲學思考中獲得快樂，伊壁鳩魯認為快樂的最終目的“是指身體的無痛苦和靈魂的無紛擾”追求肉體與精神的和諧。伊壁鳩魯尋求生活的自足，一生僅為探望朋友外出了兩次，在臨終前，他洗了熱水澡，喝了葡萄酒，安然而平靜地離開了世界。伊壁鳩魯由于其對快樂的理解與生活的方式被稱作為“逍遙學派”。

馬克思非常欣賞伊壁鳩魯?shù)奈ㄎ镏髁x。馬克思認識到，伊壁鳩魯唯物主義對偶然性的認識直接導致了伊壁鳩魯不為實在的可能性所局限，更注重對抽象可能性的探索，人與世界的關系由于這種抽象的可能性得到了和解。抽象可能性賦予了人在其中的地位與作用，人能夠以自己的尺度來認識、改造世界，人與世界的關系可以是相互融合的、發(fā)展與和諧的，體現(xiàn)了主體對世界的能動性。略去伊壁鳩魯唯物主義中關于感性知覺理解的不足之處，馬克思的論文始終關注這種主體能動性，并給予了高度贊揚：“伊壁鳩魯是最偉大的希臘啟蒙思想家”在這種主體能動性中，伊壁鳩魯實踐著自己的人生快樂哲學，對世界的認識與作用成為他身體無痛苦和靈魂無紛擾的快樂來源，人與世界的關系不再是對抗的，世界具有了人的溫度，人賦予了世界自己的理解與要求。

馬克思在博士論文中對伊壁鳩魯唯物主義和諧內(nèi)涵的解讀貫穿到他之后對唯物主義的探索中。在《神圣家族》中，馬克思提出“物質(zhì)帶著詩意的感性光輝對人的全身心發(fā)出微笑”，表達了他對唯物主義與人之間和諧關系的愿望。在馬克思看來，德謨克利特等人的“唯物主義變得敵視人了。為了在自己的領域內(nèi)克服敵視人的毫無血肉的精神，唯物主義只好抑制自己的情欲，當一個禁欲主義者。馬克思一直沒有放棄人在唯物主義中的地位，他認同一種具有人的生命與感覺的唯物主義，認同人能獲得幸福生活的唯物主義，這就是和諧的唯物主義。馬克思的唯物主義追求一種人與世界、人與社會的和諧境界，并將其融入到社會實踐與革命中。只有關注人、重視人與世界和諧關系的唯物主義才能使馬克思的唯物主義擁有更強的生命力與更持久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