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闡述了中國鄉土文學的空間意識特征,并比較不同作家所內化的情感態度的不同表現。鄉土文學里的這種空間轉換,無形中賦予鄉土小說以詩化特性。本文還闡述了當今城市化進程背景下的鄉土文學的空間意識的存在形式的思考。
[關鍵詞] 鄉土文學;空間意識;空間轉換
文學發展的趨勢是由多種因素決定的,其中包括政治、經濟、文化、人類自身發展等,同時也包括空間地域意識的影響。作家所生存的空間狀態直接影響著文學發展的特點。因此,我們關注文學發展的動態,要對空間意識保持著高度的敏感。回顧中國文學發展的歷史,也應該關注空間對作家及作品的影響。
自古以來,人類對于土地有著一種割不斷、理還亂的眷戀之情,人類生于斯、長于斯、死于斯,人們稱之為母親,視為自己最初的發源地,棲息地與最終的歸屬地。中國鄉土文學源遠流長,《詩經》、《楚辭》中某些篇章都流露出作者依依不舍的故土情結,唐詩宋詞中也有很多鄉土情結的表現。而回顧20世紀百年中國文學,成就最大的就是鄉土文學。鄉土文學作為這個時期的主流文學,它的生成、發展、嬗變,既與中國鄉村的前現代社會狀況有關,又與作家所處的空間地理位置所帶來的記憶與經驗有關。綜觀中國現代鄉土文學的發展狀況,我們不可忽略“空間”這一概念。
一、中國文學里的空間意識
中國傳統小說有兩大系統,一是歷史傳記系統,它間接地表達了作者的空間意識,描寫生活在不同地域的人物所具有的不同的行為方式與性格特征,對后代小說的敘事模式影響極大;另一個是地理志系統,它直接地表達了作者的空間意識,對后世小說的自然意識、空間思維方式以及空間描寫等方面影響深遠。例如,早在先秦時代,《山海經》就既描繪了山川湖泊的地理分布,也按照空間順序,將許多神話傳說連綴成一個宏大的敘事體系。楊義在《中國古典小說史論》中說:“在這種神話與神話的多方域聚合和歷史的代代層積中,中國神話形成了迥異于西方史詩神話的非情節性和多義性的基本特征。”可以說,中國小說歷來就有鮮明的空間意識。
作家都要憑著記憶經驗尋找一個空間,來傳遞他的情感和思想,形成具有獨特體驗的精神家園,構建人類共同生存和體驗的地域,并通過文化的沖擊達到與讀者的共鳴。而鄉土能夠實現這種價值追求,每一位作家筆下描寫的地域都已超脫了原有的地理概念或自然概念,成為其精神自由超脫的寄托,成為一種文化概念或符號概念。因此,陶淵明描繪的桃花源成為我們熱烈追求的精神家園,并內化為一個美好理想的符號。
二、中國鄉土文學的空間意識特征
山川之美鐘于人物,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體現在文學作品中就形成某一地域的特有的文化傳統、文化心理和文化性格。鄉土文學中更是描繪了許多帶有地理標志的“故鄉”,構成作品的文化空間坐標。如魯迅的紹興,沈從文的湘西,老舍的北平,蕭紅的呼蘭河,師陀的果園城,孫犁的白洋淀,等等。但是,雖然同樣是傳遞地域文化,作家所內化的情感態度是不同的。以魯迅為代表的鄉土文學作品,是以一種理性的思維、冷靜的目光審視“家園”里發生的一切,而以沈從文為代表的鄉土小說則體現了一種依戀型的情感取向。
從敘事視角來看,魯迅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理性地思考“故鄉”里的人與物。但并不是說他不熱愛他的鄉土,相反,魯迅有著很強的鄉土情結,雖然作品中時時流露出對故鄉情境的不滿,流露出對故鄉人事的揶揄。“唯有愛,才有恨”,正是希望它改變原有狀況,才有如此迫切的愿望。魯迅本身的生存空間是廣闊的,在現代文壇上,他一直活躍在文化中心。他在北京、上海都曾生活過相當長的時間。魯迅樂于接受都市生活,同時,作為文化中心的北京和上海也接納了他。他毫無顧忌地將“未莊”上的一切展露在讀者面前,用開放的空間意識形態讓讀者看到魯迅作品中的“故鄉”的真善美與假惡丑。
如果說魯迅的鄉土小說是站在高處審視一切的,那么沈從文的湘西世界則是如披著美麗的白紗的少女娉婷于讀者面前。沈從文這個“執拗”的“鄉下人”,對鄉土有著顯而易見的懷戀之情,對城市似乎天生有著一種對立感,而城市似乎也不接納他。沈從文曾經隨著中國文化中心的南移來到上海,但住了不久便郁郁北歸,他特別排斥上海的都市情調。沈從文這樣疏離都市、親和鄉野、鄙薄“城市中人”,厚愛鄉村文化的文化傾向的形式,源于他對鄉村與都市的理解。他在都市生活中感到的迷惘、苦悶,對生活現狀的失望,都喚起了他的記憶經驗,使他用筆塑造了一個與世隔絕的純潔的湘西世界。沈從文是以一種感性的封閉式的空間意識為我們描繪了理想中的烏托邦世界,似乎隱含了一種百年孤獨式的主題。
三、中國鄉土文學的空間轉換
本雅明在《普魯斯特的形象》中指出:“的確有一種二元的幸福意志,一種幸福的辯證法:一是贊歌形式,一是挽歌形式。一是前所未有的極樂的高峰;一是永恒的輪回,無盡的回歸太初,回歸最初的幸福。在普魯斯特看來,正是幸福的挽歌觀念——我們亦可稱之為伊利亞式的——將生活轉化為回憶的寶藏。”鄉土小說的主導動機是對童年故土的歸依。兒時的鄉土生活經驗以及鄉土生活本身轉化為回憶的寶藏,成為現實中作者生存下去的動力和支撐。從蕭紅的《呼蘭河傳》中,我們深刻地感受到了一個人的過去的生命境遇如何向“此在”生成。現時態的生存如何在戰爭年代向往昔的回溯而獲得一種真正的支撐,一個柔弱的女性如何借助童年的記憶在與生存的虛無抗爭。在這個意義上,童年往事不再是一個只滯留在過去的時空中不與當下發生關聯的自足的世界。回憶本身照亮了過去,使個體生命的發源地顯得如此眩目,并進而使過去的生命融入“此在”而獲得一種連續性。鄉土文學通過這種空間轉換,構建精神世界的烏托邦,它遠離傷痛,遠離當下,曾經的痛苦經歷回憶轉換為溫暖的片段,給人以距離的美感,讓鄉土文學中的地域空間賦于詩性的哲學意味。
中國鄉土文學中,作家把鄉村作為“懷念與追憶”以及“融入”的對象。因為精神的貫注和理念的統攝,鄉村的所指由形而下的某一地理位置,變成了關照者的精神寓所和靈魂棲息地,它被置換為“家園”。鄉土文學里的這種空間轉換,無形中賦予鄉土小說以詩化特性,在敘事者當下的時空與過去的時空存在著一個時間跨度,諸多韻味都生成于這個跨度之中。兩個時空、兩種生存遭遇暗含在這個跨度中,在這長長的跨越過程中,是作家們對鄉土及傳統文化的依次詩意回眸,這種回眸要么是一種冷靜的思考,要么是一種溫暖的依戀。
四、 城市化進程中的鄉土文學
鄉土文學以文人式的審視一切或田園牧歌式的顧盼流連的姿態出現在文學領域中,并在20世紀的中國文壇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鄉土中國積淀的這種超穩定的文化結構是我們揮之不去的共同文化記憶,對于“鄉土中國”的現當代作家來說,土地有著永恒的魅力與誘惑,因為他們曾經生于斯,長于斯,將青春歲月美好的記憶留在那里。
在當今城市化進程中,我們的“鄉土文學”的發展空間在哪里?在地理交通便利和信息交往發達的今天,不同的地域文化的特色能保留多久?當今世界求同與求異同樣重要,那種厚重的鄉土中國積淀能否成為人類共同的精神家園?城市在日新月異地發展,城市結構也在發生著變化,都市文化應該是當今文化的主流,那么,鄉土文學的外在空間和內在空間是隱形地存在,還是逐步地消弱呢?
其實,這是人類的一種生存空間意識對鄉土文學的空間特征的沖擊。當鄉村的生活方式逐步與都市生活方式接軌之后,鄉土文學中的那些詩意特征也將逐漸為都市文化的現實指向所取代。目前尚處于交替狀態,同時也是尷尬狀態,即鄉土文學的空間意識的單薄和都市文學在敘事對象選擇方面的迷茫。因為缺乏鄉土生活的記憶經驗,當代作家對于鄉土文學的創作更多地是基于一種想像,按照德國學者沃爾夫·伊瑟爾對于想像的理解,想像一方面包含著作家主體對演說對象的選擇和重組,另一方面也體現了作家主體對于言說方式的選擇與運用。在選擇、重組和運用的過程中,可能導致鄉土與其他有關概念的錯位,有可能引入“農村”、“家園”、“荒野”等其他概念。其實,這四者在表現內容上是有差異的。鄉土依靠血緣和地緣人倫的溫情來維系,農村基本依靠政治意識形態和社會經濟形態來維系,家園依靠言說者信仰的激情和理念來維系,荒野則表現為所有這一切的流失。這四者當中,“鄉土”的空間意識特征最為鮮明。因而,依靠鄉村想像進行創作,對鄉土文學的外在空間特征和內在空間特征都無法準確地把握。當然,在大力推進城市化進程的歷史背景下,如何拓展鄉土文學的詩意空間和文化空間,是我們需要努力的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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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蘇紅香(1976—),女,安徽人,本科學歷,華師大在職教育碩士(在讀),華東師范大學松江實驗中學,中教一級。研究方向:中學語文教學、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