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田“召回門”:另一場貿易戰(zhàn)

邱兆鋒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美國政府和媒體對此次事件的報道，已經大大超出了歷史上任何一次汽車事件，對豐田的打壓力度已經遠遠超過商業(yè)范疇。此次波詭云譎的召回事件將給世界汽車行業(yè)帶來哪些變局?

3月2日參加美國眾議院聽證會并訪華舉行記者招待會之后的豐田汽車社長豐田章男回到日本，向記者團表示“感謝給我提供真誠、直接的對話機會，學到了很多東西，希望以后能夠更加透明地做好消費者第一的經營模式”。

中國已經超過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的汽車市場，雖然在現階段中國市場在豐田全球銷量上占的比率不過是10％，但從未來的發(fā)展?jié)摿?，豐田絕對不能輕視中國市場，何況2月26日中國國家質檢總局對部分豐田問題車的風險發(fā)出了“警告”。豐田章男通過北京之行安撫中國消費者，與中國政府進行磋商之外，也向全中國人傳達了明確的信號：豐田在未來的時間內高度重視中國市場。

2010年1月，注定是豐田帝國厄運的開始。它像是中了魔咒一樣，先后因油門踏板、腳墊、剎車等零部件存在缺陷，在全球范圍內累計召回800多萬輛汽車。這場“風暴”襲擊了包括美日歐等豐田主要市場以及中國、俄羅斯等新興國家，涉及卡羅拉、雷克薩斯、普銳斯等豐田旗下主打車型。就在人們認為事件的高潮即將過去的時候，“漏油門”再次曝光。豐田的問題似乎更像一條沒有盡頭的漫漫長路，看不到終點。而作為日本制造業(yè)的支柱，豐田召回可以說震動了整個日本列島。

對豐田的修理源自政治憤怒?

在豐田召回事件中，豐田面臨的是美國各方的組合式打壓。無論是在法律咨詢、社會輿論、金融市場評級等方面，豐田都顯得勢單力薄；而美方動用的是整個國家機器，對豐田采取的是多方位的有步驟的打壓。

正是由于美國擁有全世界最大的單一國家市場，在現行國際貨幣體系下?lián)碛薪鯚o限的進口能力，為了保住這個對企業(yè)未來至關重要的市場，豐田章男才不得不忍受這樣的屈辱，日本政府才不得不默默吞下山姆大叔踐踏其部分主權濫施淫威的苦果。而對于美國來說，由于有太多的外國公司在美國國內擁有可以用來執(zhí)行判決的子公司或財產，要對這些外國公司及其高管實施域外管轄的權力也并不十分困難。針對豐田章男社長堅持認為汽車的電子系統(tǒng)沒有缺陷，美國運輸部長拉胡德力主不能排除，就顯示了美國與豐田為難到底的強硬立場。

曾幾何時，美國通用、福特汽車等巨頭，被以豐田汽車為代表的日系汽車逼得無路可走，不只是要乖乖地交出世界第一的位置，通用汽車還不得不申請破產保護。福特汽車也被逼大幅度處置有形資產，以解除破產威脅。在通用汽車危機四伏之際，美國人一再向豐田汽車發(fā)出救助的請求。可是豐田汽車卻置之不理。在美國汽車銷售如此疲軟之際，豐田卻還在大張旗鼓地搶奪底特律三巨頭的蛋糕，它能不在美國引發(fā)“政治憤怒”?

就在3年前，豐田與美國通用汽車為爭奪世界第一還打得不可開交，形成了所謂從產品到網絡的“立體戰(zhàn)爭”，烽煙遍布北美歐亞，在中國的市場競爭幾乎可以用“白熱化”來形容。2008年，通用在百年華誕之際終于宣告失敗，把全球汽車產業(yè)老大的位子拱手讓給日本。豐田戰(zhàn)勝通用，一如當年索尼買下洛克菲勒大廈，讓美國臉面盡失，美國對此當然耿耿于懷。

此外，美國政府拿出了納稅人幾百上千億美元，來拯救汽車業(yè)而不得其法。豐田汽車的召回危機，恰恰在美國最需要的時候，提供了救命的稻草。

有不少日本媒體將此事件視為1980年代日美貿易摩擦的“死灰復燃”，日本《東洋經濟周刊》撰文指出，豐田應對問題的做法拙劣以及只顧削減成本的管理體制存在風險。美國“敲打豐田”的背后有美國的政治情勢原因?！度毡窘洕侣劇芬苍趫蟮乐兄赋?，全美汽車工會的成員在日本駐美使館前舉行示威，其中就有標語打出了“豐田正在使美國的雇傭制度崩潰”的內容。該報道評論說：“(美國)面臨秋季的中期選舉，不可否認豐田汽車的質量問題最終會發(fā)展為一個政治問題?！?/p>

經歷此次豐田召回事件，豐田汽車連續(xù)兩個月在美國市場的銷量回落，而美國本土汽車銷量趁勢上升。目前，豐田在全球已經召回了800多萬輛汽車，而且召回的范圍還在不斷擴大。然而，豐田的老對手通用已走出危機。據《底特律新聞》報道，自去年7月通用擺脫破產危機以來，已經在美國18個工廠投資14億美元，重新雇用約5500名工人。

有意思的是，早在2005年，時任豐田公司董事長的奧田碩曾兩次對外表示，為幫助美國汽車產業(yè)健康發(fā)展，而且也為了避免潛在的政治風險，豐田將考慮幫助衰落的美國汽車廠商，諸如提高豐田車的售價。豐田當時正如日中天，這條新聞并沒有引起多大反響?，F在讀來，則頗有意味。“它顫抖著戰(zhàn)勝了底特律；現在，這家汽車制造商正在竭力避免美國的反戈一擊”——《商業(yè)周刊》的點睛之語如今已經成為現實。從這個意義上說，豐田召回門的最大意義，就是成為了壓垮世界第一汽車公司的最后一根稻草。

溫酒斬豐田動搖日本制造根基?

在豐田公司內部，對豐田章男的不信任情緒正在滋長。一些員工指責這個世襲色彩濃重的總裁在道歉時機的選擇以及記者會上的表現簡直是業(yè)余水準。而技術開發(fā)人員對普銳斯召回則一直頗有微辭：“普銳斯本沒有問題，管理層受輿論壓力實行召回!這等于把責任推到技術部門身上!”甚至有人說，豐田最大的品質問題不是產品，而是社長!此次危機嚴重削弱了豐田章男的向心力。對于這個原本是受命于臨“虧”之際的豐田王子來說，在“攘外”——恢復全球用戶信賴的同時，還面臨著“安內”的重任。

由于擔心引火上身，日產表示不會受豐田召回的影響。而馬自達等同行抨擊豐田作為日本汽車龍頭企業(yè)的決定過于遲緩，損害了日本汽車業(yè)的形象。而在混合動力車市場上一直處于劣勢的本田更是乘人之危，在對手處于水深火熱之時推出新車CR-Z，開始了“窮追猛趕”的攻勢。

由于汽車是日本的支柱產業(yè)，而豐田又是日本汽車龍頭老大，仰仗豐田的汽車零部件企業(yè)、以及受雇于豐田集團和下游零部件企業(yè)的日本人可以說是不計其數?！柏S田不振”對日本經濟造成的影響也是不可低估的。據日本民間智庫大和總研測算，豐田召回將導致日本國內乘用車產量減少30萬輛，而日本國內生產總值有可能因此被拉低0.12％，并造成相關產業(yè)近5萬人失業(yè)。

與后期高扛“陰謀論”大旗的媒體相比，“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學術界則是始終猛烈批判豐田，對日本制造業(yè)的前途表示強烈擔憂，甚至有一些“憂國派”學者擔心日本的經營、管理系統(tǒng)已經崩潰。學術界對豐田批判的焦點體現在近年迅速擴張后豐田染上的“大企業(yè)病”、組織官僚化以及豐田脆弱的危機處理能力。東京大學經濟研究科藤原隆宏教授發(fā)表文章指出，汽車設計的日益復雜化、產量大規(guī)模擴張的同時品質管理下降以及疏忽大意是導致此次豐田“跌倒”的根本原因。

在這個敏感時期，日本政府也自我克制，除了不斷敦促豐田積極向美國消費者解釋說明以外，并沒有多少明顯的介入。前豐田集團職員、現任經濟產業(yè)省大臣直島正行表示不應該把召回事件上升為日美間的政治問題。而國土交通省大臣前原誠司也火速召見美國駐日大使羅斯，確認了不會影響自由競爭的市場環(huán)境和日美關系?？梢钥闯?，為了避免召回事件成為日美關系中的新問題，日本政府在應對上也是如履薄冰，生怕節(jié)外生枝。

貿易保護重新洗牌汽車業(yè)

在經歷此次70年以來最大的“劫難”之后，豐田在深刻反思的同時，也會將注意力進一步轉移到中國、印度等新興市場，西退東進的戰(zhàn)略將更加明確。與歐美市場相比，此次中國、印度等地受召回風波影響較輕。西邊不亮東邊亮，召回將會倒逼豐田市場戰(zhàn)略轉移。豐田章男美國之行后馬不停蹄直奔中國則是這個轉移的前兆。但是，豐田的如意算盤能否成功，還得打一個巨大的問號。

豐田之所以在美國市場能夠風光，就是因為其對手是每況愈下的汽車三巨頭，而豐田想要在中國扭轉乾坤，又將面臨著現代以及中國本土等廠商的低價格戰(zhàn)。豐田在1980年代曾經拒絕了中國整車生產的邀請，把海外進軍的主要目標對準美國。而金融危機后全球汽車產業(yè)被重新洗牌，美國市場急劇萎縮，中國一躍成為全球最大新車銷售市場。2009年豐田在中國的銷量仍不及美國的一半，在中國所占的市場份額僅為5％，遠遠落后于通用、大眾。豐田在“西退東進”戰(zhàn)略上想要有所作為，實現后來者居上，真可謂路漫漫其修遠兮。

同樣對于美國來說，其力圖重新再工業(yè)化的雄心不是一個豐田就能滿足的，磨刀霍霍的下一個目標又會是誰呢?歐系的大眾很可能已進入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