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議“鋁業沙皇”

編譯/Veronique

德里帕斯卡或許是俄羅斯處境最糟的幾個富豪之一。他的俄鋁是全球第一大鋁業公司,擁有13萬員工和30多個工廠,然而受到金融海嘯、原材料價格下跌、債務危機三重重擊,公司資產價值一度接近零。其實,所有俄羅斯富豪都沒好日子過。一個噩夢般的期限籠罩著他們的生活:年底前必須籌集1400億美元的貸款,否則他們的帝國會像紙牌搭的房子一樣崩潰。

背著一身債的俄羅斯鋁業來香港“討米”,促成了今年全球最大一單IPO。

然而,俄鋁在港交所上市首日便破發,一路跌跌不休,收復發行價幾成幻影,而俄鋁老板奧列格·德里帕斯卡“求米”心切,琢磨著再將旗下的電力公司推上港市,集資15億美元。

人們不由感嘆:世道不濟,連這位葉利欽的外孫女婿也要四處“調頭寸”。

有“家族”撐腰,德里帕斯卡商業帝國的擴張之路素來一帆風順,危機前夕他舉債吃下世界上最大的鎳生產商——諾里爾斯克鎳業公司25%的股權。鎳價大跌,他替鎳業巨頭普羅霍羅夫遭受了這一劫,俄鋁負債超過200億美元。

2010年,德里帕斯卡江湖地位跌至俄羅斯富豪榜第八名,資產總額從去年400億美元跌至眼下49億美元,縮水幅度為大約85%。而穩坐第一把交椅的正是普羅霍羅夫。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這位備受爭議的“鋁業沙皇”也許已經明白這個道理。

危機

在他所有的別墅中,德里帕斯卡最喜歡克拉斯諾達爾附近,圍繞著冰凍河流和皚皚雪野的那棟。通往別墅的一條公路夾在相思樹和楓樹之間,途經的訪客可以在樹木掩映下看到兩根高大的煙囪和一個陡峭的屋頂。而這條必經之路被一卡車的警衛封鎖著。

這里離莫斯科要坐22小時的火車,41歲的“鋁業沙皇”就是在這片村莊長大。

他的太太寶麗娜現年28歲,是俄羅斯前總統葉利欽的外孫女,夫婦倆有兩個孩子,一家人都喜歡住在這個鄉村。莊園內有30多個仆傭,她們大多是渾身圓鼓鼓的俄羅斯婦女,腳上穿著灰襪子,塑料涼鞋。仆人們很少看到德里帕斯卡,雖然他一大清早就坐直升機過來,深夜才離開,但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工作。德里帕斯卡會用“您”稱呼雇員,出手也很大方。

然而最近仆人們卻憂心忡忡,金融危機以后,管家不斷地打發傭人們回家,只剩下負責照料7匹馬和20頭奶牛的幾個雇工。

德里帕斯卡或許是俄羅斯處境最糟的幾個富豪之一。他的俄鋁是全球第一大鋁業公司,擁有13萬員工和30多個工廠,然而受到金融海嘯、原材料價格下跌、債務危機三重重擊,公司資產價值一度接近零。“他要為生存而掙扎。”莫斯科投資公司VTB的金屬專家亞歷山大稱。這位鋁業寡頭開始節衣縮食:每日不再有鮮花送到他那座12公頃的莊園中;他解雇了為他裝潢倫敦住宅的設計師;從2008年11月起,德里帕斯卡停止向他老家的鄉親們發放額外退休金每人700盧布(16.6歐元)。簡而言之,一切完蛋了!當然,他不是唯一一個,所有俄羅斯富豪都沒好日子過。一個噩夢般的期限籠罩著他們的生活:年底前必須籌集1400億美元的貸款,否則他們的帝國會像紙牌搭的房子一樣崩潰。

擴張野心

沒有人預料到德里帕斯卡的敗落。他跟愛耍鬼蜮伎倆的其他俄羅斯富豪不同,他是一個工作狂,從不去迪廳,不喝酒,幾乎不沾世俗氣,風度可以媲美扮演007的丹尼爾·克雷格。“讓他穿件禮服真夠費勁的,更別提讓他在公開場合發言。”他的一個朋友透露。德里帕斯卡也從不炫富。雖然他有一艘72米長的游艇“皇后K”,并且在撒丁島、倫敦、法國蔚藍海岸、日本、高雪維爾等地有多處房產,在巴黎還有一家酒店。“不過這都是為了匹配自己的地位,還有為了他的妻子。”另一個舊識表示,“他本人的話,在一個滑雪勝地玩兩小時就呆不住了。”

作為葉利欽家庭的一員,德里帕斯卡是俄羅斯當權者的一個老朋友。他在2001年娶了寶麗娜,她當時是《人物》雜志的編輯。寶麗娜的父親是前葉利欽辦公室主任,也是葉利欽的乘龍快婿。這是個有用并且有影響力的岳父。“他幫助將普京扶上臺,普京沒有忘記他。”分析家Stanislav Belkovski稱。

德里帕斯卡本質上是個永不滿足的生意人。1995年,俄羅斯推出了“貸款換股票”計劃來實現國有企業的私有化,其中鋁業公司私有化過程有“鋁戰”之稱,各種團體對鋁礦控制權展開了激烈爭奪,合同敲詐、無視法規和暗殺等伎倆一再被使用。當時,杰里帕斯卡動用了一切資源來收購這些私有化的國企股票,在相關勢力的幫助下,他成功收購了薩揚斯克鋁廠,并在此基礎上成立了西伯利亞鋁業公司。

2000年,由于俄羅斯老一代寡頭別列佐夫斯基和阿布拉莫維奇旗下西伯利亞石油集團的利益開始向鋁業延伸,于是,西伯利亞鋁業公司與俄羅斯前首富阿布拉莫維奇控制的兩家鋁廠合并,建立了俄羅斯鋁業公司。

之后,杰里帕斯卡成立了“基本元素”投資公司,成為俄羅斯鋁業公司的控股母公司,業務也不僅局限于鋁業,開始橫向發展至機械制造、能源、金融以及汽車業。杰里帕斯卡還在海外大量收購工廠和礦山,來擴張其鋁業帝國的版圖。

德里帕斯卡是個獨裁的老板。“你必須這樣做。”他習慣于命令他的同事。下屬們將他的話錄音下來,以便記住他那些用低沉快速的語氣發布的命令。有一個大家津津樂道的故事:一個新來的女秘書上午9點被雇傭,11點就奪門而逃了。

這位俄國草根階層的工業巨頭也得罪了不少人,他曾公開表示,“忠誠與經濟上的愛國主義是一回事,效率是另一回事。”這激怒了梅德韋杰夫的親信們。人們開始指責他的浮夸。他的公司“基本元素”兩年內規模翻倍,四處出擊:投資了奧地利建筑公司Strabag30%的股份,18%加拿大最大汽車零部件制造商Magna,9.9%德國建筑業巨頭Hochtief,甚至還有5%美國通用汽車。2008年4月,他又借貸70億美元,購買世界上最大的鎳生產商,他的同胞諾里爾斯克鎳業公司25%的股份。

危機發生之前,這位欲壑難填的億萬富翁甚至計劃在黑山興建能容納800艘游艇的豪華港。這些生意使他的貸款滾成一個天文數字,均以資產作擔保。負債250億美元,相當于公司一年的營業額(2007年為268億元)。“我們可能買得太多。但國際銀行也在這么做,市場的蓬勃使這種行為正當化。”他的伙伴Konstantin Panine辯稱。

“他想在每張桌子上玩,但他從不講信用。”有人指出。在汽車領域,2006年德里帕斯卡當著普京的面夸夸其談,“我們將建立一個跨國集團。”3年后,俄羅斯最大汽車制造商GAZ(“基本元素”旗下)垮了。4月初的一次緊急會議上,第一副總理舒瓦洛夫甚至提到了讓GAZ破產的可能性。除了高層在危機中判斷失誤,車廠生產力低下也是GAZ垮掉的一個原因。2009年高爾基車廠只制造了不足1000輛Volga Siber,而不是計劃中的2萬輛。

“戰爭派”寡頭

德里帕斯卡的成功史就像一個童話故事。他自幼聰穎過人,擁有驚人的記憶力。德里帕斯卡的物理老師盧德米拉回憶,他解題從不看公式表。這個男孩和母親以及祖父母一起生活在Oktiabrski,過著拮據的日子,他經常幫家里去鄰居的井里取水。德里帕斯卡憑借自己的努力考入莫斯科大學修習物理,并在哈薩克斯坦和西伯利亞建筑工地打零工。德里帕斯卡曾回憶道,“我怎么糊口?這是當時我每天問自己的問題。”畢業后,德里帕斯卡成為一名工程師,從事金屬貿易,自此命運扭轉。在葉利欽發起的私有化進程中,這個年輕人發跡了。

德里帕斯卡26歲就成為西伯利亞一家鋁廠的總經理。“他工作起來像個瘋子,直到早晨。”他的財務總監Svetlana Sokolova回憶。4年后,他控制了全國私營鋁業生產的76%。他是如何做到的?這是個秘密,他的履歷就像個黑洞。“鋁戰”白熱化時期,為了控制鋁廠,地方勢力相互傾軋。在那個既無法律也無制度的時代,德里帕斯卡僥幸生存下來。1995年他逃脫了一次炸彈襲擊,當時他正開車趕赴股東會議。“我們后來得知武裝人員已沿路守候。”早年的合作伙伴DmitriBossov回憶,當時就在德里帕斯卡身邊。在他盤下煉鋁廠的那一年,他的金融主管差點被職業殺手槍殺,他的另一家工廠的主任差點在家門口被人打死。

那段時期,大家為了減少麻煩,都把自己武裝得像黑幫一樣。“鋁業沙皇”是怎么在亂局中生存的?“他和當局合作。”俄羅斯電視臺記者Andre Kalitine說,他寫過一本關于那個時期的書。“他得到了警方保護。”DmitriBossov的答案更實際。

事實真是這樣嗎?也許并非如此,德里帕斯卡一直在收拾爛攤子。3年后,他之前的合伙人MikhalTcherno接受審判,目前已被流放到以色列。根據兩人2001年在倫敦一家酒店達成的協議,德里帕斯卡應向他賠償40億美元。2008年7月,英國法院受理了MikhalTcherno的起訴。“他鬧開這件事就是為了勒索我們。”德里帕斯卡的一位親信表示。

如果德里帕斯卡在倫敦敗訴,他所有的國外財產都有被查封的危險。與此同時,另一場有關他的訴訟在美國展開。這次起訴“鋁業沙皇”的是幾位工廠落入他手的原廠主。證詞顯示,原告們控訴德里帕斯卡以骯臟的手段獲得工廠,對其施以威脅:“這是你最后一次活著離開這里”、“拒絕我們的條件的人一輩子得穿著防彈背心”。

面對指控,德里帕斯卡像頭獅子一樣反擊。他花了5億美元請律師。“這是個確切的數字。”對方的一位律師Bruce Marks表示,他負責調查美國方面的記錄。“最后一次庭審,我們有3個人,對方有25個。”這場法律糾紛還讓德里帕斯卡付出了一個代價,他被美國禁止在兩年內入境,據說這是FBI的建議。坊間傳言他的英國簽證也面臨續期問題。“不,他想去倫敦就能去。”德里帕斯卡的一個同事反駁,但他表示德里帕斯卡最近5年在倫敦呆的時間加起來不到30天。“這些糾紛對他的形象沒好處。”俄羅斯另一位富豪Igor Yourgens埋怨。

無論如何,德里帕斯卡還是備受矚目,無論在國內還是國外。“他是個有魅力,勤奮的聰明人。”法國阿海琺核能集團老板Anne Lauvergeon熱情洋溢地稱贊。“他是俄羅斯最好的經理人之一,他的鋁業工廠是全世界最高效的。”意大利聯合信貸銀行駐莫斯科的分析師Marat Gabitov評價:“他將走向世界。”

事實上,這個男人總是缺乏睡眠,雙眼通紅,像個魔鬼一樣拼命工作來拯救他的帝國。他的訪客們可以證實這一點,“他凌晨1點結束我們的會晤,趕去另一個會面,凌晨3點又回到辦公室。”他要做的事有很多:募資還債,尋找合作伙伴,向西方銀行請求延緩追債。這些銀行已經把手伸向他在Magna和Hochtief的股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