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祿
村上隆的22件作品以五彩繽紛的視覺效果,為凡爾賽宮增加了45%的游客。而這一點,正是凡爾賽宮認為值得和成功的有力證明。
我們到了巴黎,正好趕上巴黎工人大鬧數天后的一次喘息,加上薩科奇力推的退休方案等待國會表決,花都街頭冷冷清清,馬路兩邊停滿了私家車——因為沒油。于是我們很順利地參觀了盧浮宮,然后又風塵仆仆地趕往凡爾賽宮。
凡爾賽宮沒有專職的中文導游,于是臨時請來一位中國導游。這是一位體態豐腴的女士,她熟練地從包里掏出幾十個耳機,發給每位游客,然后大部隊跟著她徐徐進入波旁王朝的宮闈生活。
我們沿著十幾個豪華套房走馬看花,在大力神廳、禮拜堂、鏡廊等金碧輝煌的歷史空間,當游客伸長頭頸觀看天花板上神話般的彩繪圖畫,湊近壁畫細察各時期皇后的臉部表情時,時時被一組組怪異的雕塑所干擾。導游無奈地攤攤手:“這些東西本來不屬于凡爾賽宮的,是一個日本藝術家的作品展借這個場子舉辦,他叫村上隆。”
因為職業與興趣關系,我對村上隆多少有點了解,他的作品在上海某些大型會展上也出現過,以一種“漫畫性”表達了后工業時代消費主義背景下的世俗趣味與價值觀,有些作品還有著明顯的性意味和暴力色彩,不過以其內涵而言,是扁平的,虛腫的,浮光掠影的。受村上隆的影響,今年上海藝博會上也出現了由中國藝術家創作的、明顯模仿村上隆風格的雕塑作品。
在凡爾賽宮的這個展覽也體現了村上隆的一貫風格。只不過這一次,他的作品更加花里胡哨,體量也更大些。類似充氣玩具的樹脂作品多半用模子貼塑成形,然后涂上光滑而艷俗的油彩,那種歌詠或催眠的情緒強烈地誘導著觀眾。這些作品,如果以“淺薄”、“浮夸”、“光怪陸離”、“刺激眼球”等詞匯來形容的話一點也不過分,與奢靡繁復的巴洛克、洛可可風格放在一起也顯得很不協調,可能會造成歷史文化信息上的巨大落差。
據這位在巴黎混了20多年的導游說,村上隆這個展覽從9月15日就開始了,一直要辦到年底,但一開始就遭到了巴黎“老貴族”的強烈抗議,開幕當天,一個法國極右翼團體約20名成員舉行了抗議活動,認為這是“對歷史遺產的侮辱”。所謂“老貴族”,就是“協調保衛凡爾賽”協會和路易十四的直系后代們。在展覽籌備前的今年夏天,他們就發起了一個名為“凡爾賽宮拒絕漫畫”的簽名倡議,獲得了近萬人的支持。后來王室后代們還請出酷愛藝術的法國前總統希拉克、凡爾賽市長和法國藝術家聯盟主席以壯聲勢,還向法院上訴,反對村上隆的作品進入凡爾賽宮。同時,在學術界也掀起了軒然大波,集中體現在盧浮宮與凡爾賽宮兩大博物館館長之間的一番唇槍舌劍。但這一切努力都沒能成功阻擊村上隆殺進“偉大的”凡爾賽宮。
“其實,日本人給了凡爾賽宮350萬歐元的贊助。”導游告訴我,“凡爾賽宮的政府撥款是有的,但很有限,所以你看,花園里的路面至今還是礫石鋪成的,到春天一刮大風,我們就只能用圍巾蒙住臉面。所以,凡爾賽宮擋不住這筆錢。”
“但你不認為村上隆的作品與凡爾賽宮的總體風格與陳列品格格不入嗎?這些東西放在這里對觀眾而言也是一種強制性消費啊!”我說。
導游點點頭:“在這之前的2008年,凡爾賽宮也引進了一位名叫杰夫·昆斯的當代藝術家展覽,后來又有一個名叫讓-維爾·維朗的法國當代藝術家在此辦展,每次都會引起一番爭吵,但這一次是最最嚴重的。因為村上隆是日本人,守舊的、優雅的法國人也是很傲慢的。再說村上隆的東西太美國化。不過,吵歸吵,村上隆的作品還是提升了凡爾賽宮的人氣。”
是的,她說得沒錯。村上隆的22件作品以五彩繽紛的視覺效果,為凡爾賽宮增加了45%的游客。而這一點,正是凡爾賽宮認為值得和成功的有力證明。再說一點,村上隆在2003年與中國人趨之若鶩的LV合作,將通卡化的櫻花、蘑菇、熊貓等多彩圖案用在包袋設計上,巧妙地將村上隆詮釋的日本流行文化——幼稚和可愛滲透到這個歐洲百年品牌之中,顛覆了LV一貫的成熟、端莊風格。那位導游肩上挎著的彩色圖案LV包包就是村上隆的“變法之作”,只是她本人并不清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