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菜花兒香

◎ 文/王礦林 圖/李玲

每年我都要到漢中市縣搞調(diào)研活動，每次離別時當?shù)氐耐径己每偷匕l(fā)出邀請，歡迎油菜花盛開的時候再來。可每當油菜花開的季節(jié)，正是我一年最忙的時候，無法脫離省城的工作，對一個愛好攝影的人來說是極大的遺憾。一個意外的原因讓我下定決心，在油菜花盛開的季節(jié),親歷油菜花的故鄉(xiāng)，去感悟油菜花那份濃郁的鄉(xiāng)情。

年初，愛人患病住院，同病房的是從新疆阿克蘇來看病的大媽，閑聊中了解到大媽是漢中勉縣人，今年六十多歲了，她16歲遠嫁新疆之后，再也沒有回到故鄉(xiāng)。這次她患重病，全家人原本商議到省會城市烏魯木齊的大醫(yī)院住院，可大媽執(zhí)意舍近求遠來西安求醫(yī)。病榻上大媽心情總是那樣的沉重，整天昏睡不醒。大夫巡診多次告誡她術(shù)后一定要下地活動，護理她的兒子和女兒也不停地勸說，可她始終沉默寡言，依然躺在病床上凝視著天花板，思緒著……

有一天，她漢中老家的晚輩親戚來探望她，與她拉家常講村里的人和事，敘說父輩與她童年的往事，讓大媽一下子興奮起來。當她親屬要走的時候，大媽依依不舍地拉著親戚的手鄭重地說：“這次回來看病主要是想回一趟老家，我心里尋思著，這病一旦看不好，能回趟家也就了卻多年的一個心愿，出了院我想回家鄉(xiāng)住一段時間，看看父老鄉(xiāng)親，等油菜花開的時候，去給父母上個墳……”

油菜花的故鄉(xiāng)

那天之后，大媽總是主動要求下地活動鍛煉，讓兒女攙扶著，在病房里轉(zhuǎn)悠，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去看油菜花了！從此，“去看油菜花了”成為她們“活動鍛煉”的代名詞。大媽躺在病床上時總喜歡給女兒絮叨家鄉(xiāng)的事，提及最多的也是油菜花。

一幅濃郁的生活畫卷，無需用語言修飾

她記得兒時，每年的春天，油菜花開滿了整個村莊，她家門前的那片油菜花總是開得黃燦燦的。一群孩童在嬉戲，捉迷藏、過家家，油菜花叢成為那個年代農(nóng)村孩子玩樂的世界。她和女伙伴們摘下幾株油菜花，相互扎在頭上，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像個新娘子。男孩們喜歡在花叢中奔跑，在曠野的油菜地里亂竄，抓幾只油菜花地里飛舞的蝴蝶蜜蜂，放在玻璃瓶中，天天喂它們油菜花，幻想著能收集點兒蜂蜜來……

長大了去學校讀書，要乘小船渡過村前的湖泊，每到春天上學、放學時，湖泊兩岸在陽光的照耀下，油菜花的倒影仿佛給湖水鑲上了金邊。同學們先不急于上學或回家，一邊追逐蘆葦叢中的大雁和野鴨，讓它們成群結(jié)隊地起飛；一邊在岸邊盡情地跳躍舞動，看自己身影帶著金色的光環(huán),在靜靜的湖面起舞翱翔。那一刻是我們少年時代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光，仿佛讓心靈放飛，讓青春的夢想飛翔……

聽大媽講述家鄉(xiāng)的事情是支離破碎的,但在我的意識中,她美好的回憶是油菜花的故事,油菜花就是她家鄉(xiāng)的親人，那份彌漫的鄉(xiāng)情似她溫柔的夢，又如一幅濃郁的生活畫卷，無需用語言修飾，它比任何風景都醉人。

當我愛人出院的時候，大媽仍然沒有接到出院的通知，臨別時，我把那一句“去看油菜花”當做祝福送給大媽。她十分高興地說:“油菜花開的時候我在家鄉(xiāng)等你們!”猛然間我感到自己成了“去看油菜花”的客人。

陽春三月，戰(zhàn)友邀請一起去漢中看油菜花，我欣然答應(yīng)。中下旬的一個雙休日，我們踏上了油菜花的故鄉(xiāng)。當汽車沿著西漢高速穿越過秦嶺時，曠野中無邊無際的油菜花，在春風的吹拂下，猶如幽靜的海洋掀起的層層波浪；遠望那一片片金色，回蕩著縷縷清香；一朵朵成簇，一簇簇成枝，一枝枝花開，一田田金黃，讓我心曠神怡，思緒萬千。

記得大媽回憶她16歲那年離別家鄉(xiāng)的時候，也是油菜花開的季節(jié)。因家境貧困，父母讓親戚帶她去新疆謀生，她不知道那里有多遠，因為她從小沒有離開過鄉(xiāng)鎮(zhèn)的地界。告別父母的那一天她沒有落淚，步行到縣城，她感到路程很遠，但她心里沒有感到遠，因為鄉(xiāng)間小道兩旁開遍了油菜花。第二天乘汽車走了一天，她感到跑了很遠，但心里仍然沒有感到遠，因為沿途還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在這段路上，周邊的環(huán)境是那樣的熟悉,那成片的油菜田，伴著花香，一路充滿著家鄉(xiāng)的溫情，陪伴著她度過了離開父母的時刻。第三天汽車翻越秦嶺山，突然看不到油菜花了，她內(nèi)心已經(jīng)感到離家鄉(xiāng)很遠很遠了。她哭了，她意識到看不見油菜花將意味著告別家鄉(xiāng)，離別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眺望那滿山遍野的油菜花，連綿著延伸到山腳，它們靜悄悄地開著，卻帶著獨有的美姿和氣勢，竟然美得讓人驚心動魄！讓我聯(lián)想到大媽乘著風馳電掣的汽車，忽然看到闊別家鄉(xiāng)幾十年的油菜花海從窗外掠過，飄飛的花香直鉆鼻息的那一刻，一定不是當年茫然離別油菜花的那種沮喪和無奈，她肯定哭了，是油菜花那份濃郁的鄉(xiāng)情，讓她流下了幸福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