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與孤寂
——解讀施蟄存及其小說創(chuàng)作

□呂曉明（新鄉(xiāng)學院文學院，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3）

悲情與孤寂
——解讀施蟄存及其小說創(chuàng)作

□呂曉明（新鄉(xiāng)學院文學院，河南 新鄉(xiāng) 453003）

施蟄存潛意識孤寂精神分析

施蟄存作為新感覺派小說的代表人物，其心理分析小說審美探求獨特：善于捕捉人物心理，善于撰寫人物心理壓抑與孤寂。在現(xiàn)代派文藝領域中，他的小說表現(xiàn)范疇以及技巧都具有獨特而且深遠的意義。

現(xiàn)代派作家中，施蟄存先生近年來越來越多地受到理論界的關注。對于他的小說的關注與研究是符合歷史唯物主義的。他極富探索性的創(chuàng)作以及取得的極高的成就，使得對于他的研究頗具價值。歷史賦予我們?nèi)蝿眨治銎渌囆g探索、人生追求與他所處時代社會文化心理的多樣性的關聯(lián)。

施蟄存的藝術探索是多元的。他反對盲目照搬西方現(xiàn)代主義去抗衡現(xiàn)實主義，他試探著實現(xiàn)現(xiàn)實主義與現(xiàn)代主義的的融合。所以施蟄存的小說就有了與人有關的諸多內(nèi)涵，比如人生的本真，以及關于悲情、關于孤寂等心理的探索。本文試圖挖掘探索他作品中時時流露的“孤寂”情節(jié),筆者以為對于這種“孤寂”的準確把握，將非常有利于理解他小說中對現(xiàn)代都市中生存的狀態(tài)的描摹，以便更好地理解他作品中所展現(xiàn)的灰色都市中的灰色人生，以及他致力于發(fā)掘人性中的“美好”。

施蟄存作為新感覺派小說的代表人物，其心理分析小說審美探求獨特：善于捕捉人物心理，善于撰寫人物心理壓抑與孤寂。在現(xiàn)代派文藝領域中，他的小說表現(xiàn)范疇以及技巧都具有獨特而且深遠的意義。

一

從《梅雨之夕》開始，施蟄存成功進行了小說創(chuàng)作的有意識的自覺轉(zhuǎn)型。一度以“意識流小說”遭到批判。但正是這部小說定格了他的創(chuàng)作風尚與情調(diào)，被稱作“最唯美之作”。場景是有雨的落寞的傍晚，人物是已婚男子與美貌女子，道具是一把雨傘與孤苦無助的徒手躲避。故事的開端是邂逅與施以援手。這里作家極力描寫人物的心理跳突。從常規(guī)看來這無疑是有始無終的雨中邂逅，談不上衍生出結(jié)局與后果。但青年女子的美貌像一塊磁石一樣吸引他潛意識地主動要緊接她，首先是自己的說不清的心底里的暗流導致了他的內(nèi)心對于自己行為的惴惴不安。進而聯(lián)想起自己的初戀的青澀，這似乎是一場不對等的從容與懵懂，但從容依然是無終的萍水而已。可是他自己卻誕生了惶恐的羞澀，在羞澀的惶恐中暗自體驗馨香背后的私密快感與偷樂，以至于雨突然停后頓感空虛與無聊，若有所失而其實本來就無緣收獲。這是作家在全方位調(diào)動意識流的心理瀏覽，把多角度的心理與時時變化著的心情痛快淋漓地全景展示給每一位欣賞者。作家在晾曬著自己、在晾曬著他的主人公。它蓄滿了男女的柔情蜜意，但是你卻讀不到關于猥褻、關于曖昧、關于淫穢。這是性心理的一種美：細膩生動之美，饒有趣味，具有可讀性、愉悅性。

作家設計了特殊的場景：孤寂的雨、孤寂的人，甚至是孤寂的雨傘。然而主人公更是孤寂的：他擔心與陌生美女同行而偶遇熟人，這是孤寂；他害怕遭遇來自妻子妒忌的眼神，這也是孤寂；他的快慰與歡喜只能在想象之中，而不敢有太多的行動。于是這類人愁苦的精神愈加孤寂。而疊壓在他們身上的社會四處污濁，哪里會有詩情畫意，于是孤寂與落寞變本加厲。梅雨灰暗，靈魂孤寂。

二

被歷史塵封了的施蟄存，開始進入人們的視野，并獲得新的評價，這連他自己也驚詫不已。基于他自己對于小說文本的自覺思考，施蟄存的小說有獨特的閱讀快感，同時他小說的敘述也有著奇妙之處。因此施蟄存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有著不可替代的位置，也使愈來愈多的研究者開始關注他。而之前，學術界對于其文本關注不夠，重視不力。而施蟄存研究的重新熱議，自然產(chǎn)生了彼此的相輔相成，互為推動。“當小說被設想為人類經(jīng)驗的記錄時，小說的歷史和成就被看得不同了：偉大的小說家是十九世紀和二十世紀早期的現(xiàn)實主義者。但是現(xiàn)實主義的擁護者在二十世紀小說中發(fā)現(xiàn)了這一文體的衰落現(xiàn)象。“小說的滅亡”命題的提出，意味著小說定義的片面與偏頗。對于那些相信小說是其時代的準確反映的人來說,描寫荒誕古怪人物的“美國哥特式”小說和“垮掉一代”的小說只能被視為“頹廢的證據(jù)或被解讀為文化潰敗的寓言”。小說觀念的變革發(fā)生在新批評之后，成規(guī)與想象構成所有小說。在敘述作品中，小說的出現(xiàn)還是比較晚一些的。西方文論家給予小說以全新定義，解放其再現(xiàn)現(xiàn)實的歷史使命，授權其想象虛構的權利與自由。小說家獲得了異乎傳統(tǒng)的心靈放逐。施蟄存完成于1937的《黃心大師》無疑是他敘述能力最強的一部作品。人物微妙的內(nèi)心世界以敘述的魅力顯示其智慧。故事講的是一位高德大尼，黃心大師，舍生鑄鐘的故事，小說在拆解謎團時候，人物神秘的內(nèi)心世界也得以逐漸揭開。首先說說令人匪夷所思的故事情節(jié)：一口古老大鐘坐落在南昌城外，榆庵里的鐘誰也說不出它的來歷，只是據(jù)說八鑄八敗，終于一天庵主黃心大師舍身跳進鑄鐘的銅液之中，這口大鐘也最終得以完美鑄成。這本是一個無稽的故事，作者煞有介事地向讀者介紹他的敘述圈套。他甚至交代歷史典籍中有所謂黃心大師的介紹，并津津樂道于所謂史實，而他自己只不過點綴渲染一番，揣摩大眾應該樂于垂聽。這種交代十分可信，以至于可以以假亂真。盡管他的敘述是一種冒險行為，但是它的獨特的交代確乎成了小說的一個安全屏障的解釋。

三

“沒有了精神分析小說，就沒有了文學史上的施蟄存。”作為現(xiàn)代派的作家，施蟄存心理分析小說是其立身文壇的核心。他用心理分析學將一個個歷史英雄人物還原為普通與樸素人物。他擅長于用心理分析學來挖掘人物內(nèi)心。他一生反對政治對文藝的過多干預與滲透。他一針見血地指出自己的小說應該是“心理分析小說”。“心理小說是老早就有的，十七、十八世紀就有的。Psychoanalysis心理分析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東西。我的小說應該是心理分析小說。因為里頭講的不是一般的心理，是一個人心理的復雜性，它有上意識、下意識，有潛在意識。”心理學家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應該是他的心理分析小說的基石。而奧地利的心理分析作家尼志勒則對他產(chǎn)生了更為直接影響。弗洛伊德的學說核心內(nèi)容是潛意識。他認為人的意識分為三個層面：意識、前意識以及潛意識。人們常用冰山來比喻。露出海面的一小部分是意識，而潛藏在海水之下的巨大部分乃是潛意識。而潛意識往往是人們活動的真正驅(qū)動力。施蟄存這樣說過：“心理分析是要說明，一個人是有多方面的。表現(xiàn)出來的行為，是內(nèi)心斗爭中的一個意識勝利之后才表現(xiàn)出來的。這個行為的背后，心里頭是經(jīng)過多次的意識斗爭的，壓下去的是潛在的意識，表現(xiàn)出來的是理知性的意識。弗洛伊德講的這個，我是相信的。”包括前面我們分析的《梅雨之夕》，施蟄存的許多小說都深入到潛意識里面，進行人物思想感情深層次的挖掘與捕捉。《梅雨之夕》潛意識活動的描寫被賦予了詩意的色調(diào)。邂逅屋檐下避雨的美麗少女，他使用“內(nèi)心獨白”的形式絲絲入扣描述。邀約少女同傘共行，絲絲細雨中衍生出來諸多想入非非“幻覺”。而此種幻覺巧妙地說出了自己對于妻子的厭倦與不滿，同時也精神“遺精”出對于少女的艷羨。精神的白日夢悄然釋放出壓抑已久的“情欲欲火”。至于大家都很熟悉的《水滸傳》中關于潘巧云血染翠屏山一段經(jīng)過心理分析寫成的歷史小說《石秀》，施蟄存另辟蹊徑，直接深入石秀內(nèi)心潛意識里面。從性變態(tài)的性心理極度壓抑而釋放出變態(tài)中的常態(tài)，導致了石秀的極力蠱惑楊雄殺死自己的妻子。使得小說意義非凡而思想入木三分。

自小說集《將軍的頭》始，施蟄存對于人性的探討發(fā)生了巨大變化。他“想在創(chuàng)作上獨自去走一條新的路徑”，“寫一點更好的作品出來”。在性心理與潛意識的發(fā)掘中，他終于尋找到了生命的原始生存狀態(tài)。

四

施蟄存常年生存于充滿弊病與污垢的大都市中，周遭的一切無不使他對現(xiàn)實滋生出一定程度的憎惡感，他曾說：“在苦悶的現(xiàn)代人眼睛里，中世紀可以成為一個值得遐思的幻境。”施蟄存對于生活在都市的都市人充滿同情與理解，他愿意為他們樹碑立傳，將他們的病態(tài)毫不留情地暴露，進而暴露社會病入膏肓的一面。因為他對于寂寞者的了解使他可以輕而易舉同時又可以細致入微地刻畫孤寂者的靈魂，時而夸張，時而浪漫，在敘述和結(jié)構的井然有序中，盡情展示人物混亂的意識。作家熱情而冷峻，細細寫出筆下人物的哭泣與靈魂的掙扎。孤寂之感是一個長久的話題，對于今天生活重壓之下的人們而言依然是一個常說常新的課題。施蟄存自覺地又有意識地把表現(xiàn)孤寂感作為自己的表現(xiàn)對象，一枝獨秀，讓我們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看到了關于失望與孤憤的審美追求。

[1]楊迎平《新時期施蟄存研究述評》,《中國文學研究》，2000年第1期。

[2]華萊士·馬丁《當代敘事學》，伍曉明譯，北京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

[3]許道明《海派文學論》，復旦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

[4]施蟄存《沙上的腳跡》，遼寧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

[5]施蟄存《施蟄存文集》，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

呂曉明，新鄉(xiāng)學院文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責任編輯：張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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