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心忠
(西北師范大學 文史學院 甘肅 蘭州 730070)
在我國古代很早就注意到了文學創作中語言和音樂的關系。袁行霈在他編寫的中國古代文學史中談到,在先秦時期存在“詩、樂、舞”一體化的現象。自文字產生之后,原始先民為了祈禱、祭祀、在一些大型場合無不用到歌辭和音樂,為了表現音樂的節奏,也要求語言之美。《論語為政》中有“《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之說,其中也包含了語言的中和之美。可以說商周時代雖無發現語言的聲律規律,但卻客觀地遵循了這種規律。而在齊梁時期,聲律的研究被直接引進了詩歌的寫作中,并且制定了種種清規戒律,使詩歌創作走向了形式主義的道路。但是,對于我國文字聲律的認識及規律的研究,以及聲律對文學藝術的表現作用,是應該予以充分肯定的,尤其是四聲說的提出,使人們在文學創作中開始自覺運用語言規律,并探索它的美學意義。
從中國古代文學史中,我們發現,漢語音韻,自身固有,然而作為一門學問去探究卻非自古就有。在齊梁時期,隨著佛教地傳播及發展,在翻譯佛經中,由梵語的語言規律,發現了漢語自身的規律,由此提出了“四聲說”。鍾嶸在《詩品序》中說:“昔曹,劉殆文章之圣,陸謝為體貳之才,銳金研思,千百年中,而不聞宮商之辯,四聲之論。”,的確,在漢代之前,尚無音韻之學,三國孫炎作《爾雅音義》是以宮商角執羽分韻,尚無四聲之論。直到齊梁之際,沈約等才明確提出了“四聲”之說,一般認為起于齊永明年間,盛于梁陳。據《南史.沈約傳》記載“約撰《四聲譜》,以為在昔詞人,累千載而不悟,而獨得胸襟,窮其妙旨,自謂入神之作。”由此可知,齊梁之際,四聲說風靡一時。同時在當時也是新產生的一種學問,故沈約才非常自負的認為“獨得胸襟”。當然這并非是個人的偶然發現,而是漢語言長期發展的結果,也是人們對語言音韻知識不斷積累總結的結果。宋代沈括在《夢溪筆談》中也說道“音韻之學,自沈約為四聲,及天竺梵學入中國,其術漸密。”充分說明四聲說產生于齊梁之際,在這之前,只講自然的音韻,而這時才有了真正的“聲律說”。四聲的發現及聲律說的產生對我國詩歌地發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我國是一個詩的國度,在詩歌創作中,古人積累了豐富的創作經驗。很早,古人就開始注意詩歌與音樂、舞蹈的關系。早在先秦時期,已逐漸形成了儒家的詩教傳統。《詩經》是一個四言詩發展的時代,而后有了楚辭并產生了樂府詩,稍后又有五言甚至七言詩。但四聲說的發現,直接促使了唐代律詩的產生。才使詩歌創作者開始自覺的遵循漢語的聲律規律,它可以有不同的音韻和音調科學的組合,產生抑揚頓挫,輕重緩急的旋律,從而產生了一種音韻美的效果。《宋書.謝靈運傳論》中說“夫五色相宣,八因協暢,由乎玄黃律呂,各適物宜,欲使宮羽相變,低昂互節,若前有浮聲,則后須切響。一簡之內,音韻晉殊;兩句中,輕重悉異,妙達此指,始可言文。”沈約在其中所說的“宮羽相變”實際上就是四聲上的交替,他說的浮生、切響和低昂、輕重,就是四聲相間(即后來的平仄相間以及雙聲疊韻)所構成的節奏和旋律。同時,我們知道,一首好詩,除了要求內容深刻,語言形象生動外,還要讀起來音調鏗鏘,旋律優美,富有音樂美。要做到這點,就得自覺的運用我國文字音韻的特點,按照特定的規律,使平仄相間,押韻合轍,運用語言的變化去表現各種不同的感情。劉勰在《文心雕龍.聲律》中也有較有詳細的論述。首先要求聲有飛塵。即要根據文字發音的輕重、高低、強弱去組織安排詩句。一般來說,四聲中的平聲屬宮商,發音比較輕而清,故曰飛;上去入屬角徵羽,發音比較重而濁,故曰沉。劉勰說的“聲有飛塵”就是后來所說的平仄。詩句如果全是仄聲句,讀起來就覺得“響發而斷”,急促而低沉,接不上氣。如果全是平聲,聲音青揚清浮,讀氣來就覺得飛揚難收。這樣的詩句,沒有抑揚輕重,缺乏節奏感,當然也就不會產生音樂美,但有了聲律規律的掌握,我們便可自覺運用于詩歌創作中。其次是響有雙迭,就是雙聲疊韻,這是漢語言文字獨具的特點。在古漢語中,漢字以單音節詞為主,聲母相同為“雙聲”,韻母相同為“疊韻”。我們寫詩作文,不僅要求思想內容健康充實,而且要求文字悅耳動聽,讀來瑯瑯上口。如果將雙聲疊韻運用得當,那就可以增強詩歌的藝術感染力。而事實上雙聲疊韻組成的詞,具有特殊地表現力。所以,在我國古代詩文中,很早就開始使用。在六朝詩文中,則更是被作家自覺地運用了。《詩經》首篇《關雎》中就有許多雙聲疊韻字,如:雎鳩、參差、輾轉就是雙聲字,窈窕就是疊韻字。在屈原作品《山鬼》中也有許多雙聲疊韻字。在漢魏六朝詩文中其妙處已被作家認識,從而使文學作品的節奏性逐步增強。唐人則大量創作律詩,這些都足以說明四聲對詩歌的發展具有推動作用。再則是和韻,劉勰說:“聲畫妍蚩,寄在吟詠;吟詠滋味,流于字句;字句氣力,群于和韻”(《文心雕龍.聲律》。這就是我們說的詩歌要和諧押韻。所以,詩歌論平仄,講押韻,不僅是藝術性的需要,也是為了更好的表達思想內容的需要。當然,如果脫離思想內容片面追求平仄押韻,甚至為了追求平仄押韻而束縛了思想內容的表達,那就會變成形式主義了。
馬克斯說過:“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有其自身發展的客觀規律”在沈約發現四聲說之前,古人在詩歌創作中遵循了漢語言的規律,同時也經過了艱苦地探索。但在發現四聲說之后,文人士子在創作中自覺運用了這個規律,并推動了創作的發展,同時也使我國詩歌地發展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律詩地產生正是得益于此,也表現出了獨特的美學內涵。這種內涵首先表現在對文字的自覺運用和對豐富的社會生活內容的抒寫上,創作者可以將文字的美與深刻的思想內容達成一種契合,形成文字、思想和創作者之間的一體性狀態,從而達到一種和諧之美。所以,陳子昂才可以在幽州臺慨嘆古人,李白可以在夢游中馳騁思想,杜甫可以在飄泊的人生中真實再現那個時代的歷史。其二,表現在自覺追求語言文字的音樂性上。在這之前,人們一方面要求靠樂譜而獲得音樂美,另一方面要求詩歌的語言要適合音樂的要求,這在《詩經》中可以體現出來。但發現四聲說后,作家可以自由運用四聲,任意抒寫自己的個人情志,在音樂美中達到一體性狀態的境界。特別是到了后代,詩歌與音樂逐漸分離而各自獨立之時,有些詩還保留了樂府曲調之名,而實際上這時已不再配樂,詩歌本身的音樂美能和創作者、讀者之間達到一種心靈的最佳結合。其三,表現在詩歌的形式美上。當然,在發現四聲說之前,有些詩歌也具有形式美。如《詩經》《離騷》都有各自獨特的形式。但四聲的發現,詩人可以根據思想情感的需要自由選擇,如在詩中運用對仗工整的對偶句。當然詩律地產生更使詩歌形式有了獨特的美感,它要求韻律和諧,字數、句數都相同,使詩人自覺的以一種美的形式去展現豐富的生活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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