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映芬
(北京師范大學 珠海分校 外國語學院,廣東 珠海 519085)
“奧威爾這位一生充滿苦難的作家,憑著他作品中深刻的思想,在人類思想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錢紅麗,2008:4)在散文《馬拉喀什》中,喬治·奧威爾用一種相對客觀的態度和嚴謹的文筆揭示出 “壓榨當地人民是所有殖民帝國賴以建立的基礎”。(鄭曦臨,2009:30)本文結合戲劇的基本元素分析散文的戲劇性,用另一種視角解讀《馬拉喀什》。
戲劇是演員扮演角色,是在舞臺上當眾表演故事情節的一種藝術形式。在我國,戲劇一般是戲曲、話劇、歌劇的總稱,也常專指話劇。在西方,戲劇(drama)專指話劇。戲劇背景指的是對人物、時間起作用的歷史情況或現實環境。
1.由遠到近。如開篇以摩洛哥某一小鎮切入—小鎮內的公共公園區—一條人滿為患的小街—街道兩旁的商店。讀者隨著鏡頭的移動進入70多年前的馬拉喀什。
2.由普遍到具體。第九段描述了猶太人身著黑色長袍,頭頂黑帽,從木匠﹑陶工﹑鐵匠﹑屠夫到皮革商﹑裁縫,無不任勞任怨地工作。這只不過是街道一角,但這就是貧苦地區人民的生活景象,要不努力生存,要不挨餓至死。接下去描寫了一個瘦骨嶙嶙的老婦,背著柴火經過門前,因為奧威爾給了她一點錢而驚喜尖叫。她是因為感激而叫的,可以看出之前她受過的不公平對待是何等讓人心酸。單就一個特例便可折射出女人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張漢熙,2009:22)
所謂戲劇語言,包括戲劇文學和舞臺呈現語匯,以及觀演雙方的關系等內容。
1.對話
當奧威爾用面包喂羚羊時,一個男人對他說:“我也可以吃那個面包。”(張漢熙,2009:18)別說動物是否有面包吃,就連一個在政府部門工作的人都吃不飽。這種生活是由什么造成的呢?又如,在奧威爾同情猶太工人的艱苦勞動時,有個法國人卻持相反的意見,他認為猶太人才是最狡猾和最富有的。敢問是誰食不果腹,是誰卻逍遙自在?前后鮮明的對比,可以清晰地分析出法國人的謊言是掩蓋不了的。此處將主題推向高潮,又一次有力地點明了主題:“壓榨當地人民是所有殖民帝國賴以建立的基礎”。除戲劇對白之外,出乎意料的語言和聲響效果,也使《馬拉喀什》富有戲劇色彩。從這里可以看出奧威爾采用戲劇中常用的戲劇對話進行創作。
2.出乎意料的語言
奧威爾注意語言的錘煉,雖出乎意料卻在情理之中。
(1)表現在其一氣呵成的長句中。文章首句:“一群蒼蠅一窩蜂似的從餐廳里飛出來,跟隨著一具尸體。”看到這里讀者已經大掉胃口,句末還補充一句:“這群蒼蠅飛回了原先的餐廳。”(讀者可以想象后面即將發生的事)真是讓人大倒胃口。
(2)在描述名詞時形容詞的運用也別具風格。在公共公園時,描述羚羊時奧威爾采取了一種英式特有的詼諧手法:“事實上在馬拉喀什,沒有誰看見羚羊而不把它想象成餐桌上配以薄荷葉的佳肴。”(張漢熙,2009:35)此處讓人拍案叫好。
(3)奧威爾的比喻很獨特。馬拉喀什對于法國人﹑英國人來說相當于什么呢?是橘子園,政府部門找到好工作的地方;抑或是滿地的駱駝﹑棕櫚樹等一切浪漫的東西?這種比喻將原本抽象的詞直接轉換成具體的詞,既生動形象,又蘊含對事實真相的理性思考。好比描寫勞作時的婦女:彎腰種地如同倒“L”,用白描的手法將婦女勞作時的樣子描繪出來,可謂寫實。白人在埋怨猶太人很狡猾并且搶奪走他們的工作時,作者并沒有過多地反駁,在句末,他只是簡單地添加了一句令人折服的話:“這種說法就如同中世紀的時候,老婦女被當成女巫而被燒死,但事實上,她們連飯都吃不飽,怎么可能是女巫呢? ”(張漢熙,2009,:20)讀到這里,白人的那番話便不攻自破了。
3.聲響效果
音樂對戲劇非常重要,有助于推動劇情的發展;音韻在散文中的運用也非常關鍵。
音韻修辭格是利用詞語的語音特點創造出來的修辭手法。 它主要包括onomatopoeia(擬聲法)、alliteration(頭韻)和assonance(尾韻)。
(1)頭韻的利用。如第三段中講到當地人來自大地的孕育,辛苦勞作,維持生計(sweatand starve);當他們死后無人知曉(nobodynotices)。第二十二段:clumpingofboots and a clatterofironwheels,頭韻的應用傳達出軍隊前進中那整齊的踏步聲和車輪滾動的聲音。
(2)文章第二段同時出現不同的聲響:送葬人的吟詠,刨開土的聲響,覆蓋土的聲音。這一切營造了一個動態的過程。又如摩擦音/c/頻繁出現在第十段:cigarettes and came crawling out, 又如/s/出現在第十九段:a shrill wail,almosta scream,不僅展現了人們對物質的急切渴望,而且反映出當地真實存在的物質匱乏。
(3)奧威爾尾韻的應用也是恰到好處。最后一段三個動詞watching,flowing,glittering勾勒出最后的情景,牛群望著遠去的鳥兒像白紙般遠去,實質上體現出士兵心中對于自由的渴望。
所謂戲劇動作指的是富有動作性的語言,指人物行動過程中的語言,是人物內心活動的代用語言,隱含著未來的行動,預示著情節行進的方向。在戲劇中,除運用語言塑造人物之外,動作也非常關鍵,被視為戲劇的基本表現手段。黑格爾說:“能把人的性格,思想和目的最清楚地表現出來的是動作,人的最深刻方面只有通過動作才能見諸現實。”
1.外在連續的動作
散文中,最明顯的連續的動作有:(1)葬禮場面:“挖了個長方形的坑,把尸體扔進里面,用泥土拋灑……”。這一連串的動作便向讀者傳達出當地樸素的葬禮習俗。(2)在描寫羚羊的時候:“它低下了頭試圖咬我,然后又再咬一口面包再想咬我”。只是簡單的動作疊加,便勾勒出羚羊又傻又可愛之處,但是,歸根結底,它們是因為太餓了以至于有這些行為。(3)勞作時,種地的婦女一系列動作:彎腰﹑穿過田地﹑用手除掉雜草;農民連根拔起雜草以作飼料,借助動作展現當地特有的耕種場景。(4)描寫黑人士兵時也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他被抓來沖洗地板,并且染上了梅毒……”。他一切的不幸都是不情愿的,可想而知,這個士兵的命運有多可悲。
2.內在心理活動
漢語中有“言為心聲”一說,俄國作家契科夫也指出:“一個人的全部意義和戲都在內心,不在一些外部的表現。”20世紀初現代文學由于心理學的發展,從注重對人物外在動作﹑言行的描寫,轉向注重對人物內在心理﹑情感的挖掘,小說和戲劇中出現意識流小說和表現主義戲劇,散文中也出現大量運用心理探索的技巧。
(1)奧威爾提出疑問:他們是否跟我們一樣有血有肉?他們是否有自己的名字?或者他們只是一種無差別的如蜜蜂或者昆蟲般棕色的東西?在作者內心,他質問著自己,因為他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這就是震撼到心靈深處的現實生活。
(2)在看到猶太人因為生計而不得不辛苦工作,成千上萬的猶太人擁擠在狹小的地方,作者不由得發出感嘆:“很慶幸,希特勒不在這里(如果在的話這里將有可能把這里變成另一個集中營)。 ”(張漢熙,2009:19)從這一心理活動可以看出,作者可憐這些勞苦的人民。
(3)當奧威爾施舍一點錢給那位婦人時,婦人所表現出來的感激讓作者感覺到這可能就是一種違反當地自然規律的行為。因為,從沒有,也絕不可能有,婦女在當地社會中能得到起碼的尊重。
在這里作者發出的諸多的感慨皆來自他內心的活動。
另一方面,白人長官內心的活動更加明顯地揭露出殖民者的殖民活動將不可能長遠,因為在他們時常問自己:“我們還能愚弄他們多久?多久以后他們會倒戈相向。”(張漢熙,2009:24)這里心理活動的描述揭示出殖民統治的命運終將走向毀滅。
作者的內心活動與白人長官的擔憂皆屬于內心活動。
內在動作和外在動作共同作用,栩栩如生地展現了人物的形象與傳達的主題思想。
所謂戲劇沖突就是最足以展開人物性格、人物關系,反映社會生活本質特征,高度典型化了的矛盾沖突。有因為外部環境影響而形成的沖突,也有因人物自身原因引起的沖突。
1.從表面上看,作者在馬拉喀什的旅行,這一路下來他都是非常友善的,無可否認。但是,友善背后呢?身份的懸殊也是不可忽視的。當地人民連吃飯問題都解決不了,一個來自第一世界的人給他們遞煙,喂養當地的動物,給婦人錢。這一切看起來似乎理所當然,但是,沖突因此而存在。貧富差距難免讓讀者懷著好奇的心想看看這在當地會形成什么樣的轟動。
2.更深層次地分析,不難看出文化沖擊在散文中所產生的影響。作者的宗教信仰、社會背景都影響到他所看到的東西,甚至會影響到他的判斷。比如,簡單的葬禮,似乎很不人道,但在馬拉喀什,這是人家的一種習俗,外人想都想不明白,也不需要想明白。再如貧瘠的土地與艱苦的耕作方式,婦女蒙著黑紗,驢子背上的重物……因為宗教習俗、文化的差異,作者與當地人的思想中存在著沖突。除了作者本人與所描述的事物之間存在沖突外,文章中人物與人物之間也存在沖突。
3.戲劇性情景的對照。描寫當地的風景時,碎石、仙人掌、棕櫚樹,還有連綿的山脈,這一切都很美好。但是,人們只注意到美好的東西,幾乎很少人會去留意正在勞作的農民。因此,這里將惡劣的生活和美好的環境進行藝術對比,突出人的渺小與微不足道。
4.輕松語言與嚴肅主題的對照。除情景對照之外,奧威爾還用輕松的語言與嚴肅的主題形成對照,產生沖突。第二十三段描寫黑人士兵的穿著:“他們的身子藏在破舊的卡其色的軍服中,穿鞋時必須擠進去,頭頂的帽顯得異常小。”這種滑稽的畫面讓人忍俊不禁,但是,這里卻暗諷著殖民主義的消極影響,迫害士兵的生命,磨滅士兵的意志,甚至桎梏了他們的思想。
懸念即是指讀者、觀眾、聽眾對文藝作品中人物命運的遭遇,情節的發展變化所持的一種急切期待的心情。
如首句中陳述句的運用:“壓榨當地人民是所有殖民帝國賴以建立的基礎。”這個句子出現得突然,直接引起讀者的困惑和閱讀興趣。緊接著拋出連續的三個反問句:“他們是否跟我們一樣有血有肉?他們是否有自己的名字?或者他們只是一種無差別的如蜜蜂或者昆蟲般棕色的東西?”強有力地質問殖民統治的行為給當地人民帶來了災難。
奧威爾的一生及其提倡的寫作風格都極具戲劇化,其散文《馬拉喀什》的畫面感極強,宛如一幕幕上映的戲劇。在分析這篇散文的時候本文結合了戲劇的基本元素:戲劇背景﹑戲劇語言、戲劇動作﹑戲劇沖突、戲劇懸念等,用更加直觀、生動的方式將讀者帶入到一個新的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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