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勇
(西華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四川 南充 637002)
李鴻章是晚清權傾一時的人物,他的一生幾乎與晚清相始終,晚清時期中國的命運與李鴻章密切相關。李鴻章以鎮壓農民起義起家,太平軍和捻軍將士的鮮血染紅了他的頂子;他出洋訪問,創辦中國近代企業,是洋務運動的先驅,在中國近代化的進程中留下了難以抹除的印記;《馬關條約》和《辛丑條約》都是由他談判而最后締結,他的言行在一定程度上關涉到晚清政府的命運。誠如梁啟超在《李鴻章傳》中所說:“四十年來,中國大事,幾無一不與李鴻章有關系。”[1]P134李鴻章又是一個頗為復雜的人,他熱衷權勢,長期掌控著清政府的內政外交軍事大權,聚集一批軍政人才為其所用;有同僚稱其可殺,康有為拒絕他加入強學會,孫中山向他上書變法,如此等等,使得李鴻章的一生極富傳奇性。然而說起晚清的李鴻章,人們會想到“賣國賊”,想到“千古罪人”這樣的評價,但究其一生為人詬病主要有以下兩點:
1.代表清政府簽訂了一系列的不平等條約,成為賣國的“代言人”。
2.其在中國外交和軍事路線上采取的一系列投降主義的政策,導致中日甲午戰爭、中法戰爭的失敗。
當我們平心靜氣、理性思考李鴻章所處歷史背景和地位時,我們發現他無法,也不能承擔晚清對外交往失敗的后果。
第一,作為一個有文化有“覺悟”的讀書人,他在國家面臨分裂的時候,棄筆從戎,編練新軍,維護了國家的統一,政權的穩固:1851年在金田爆發的太平天國運動,五年內迅速席卷中國最富庶的江南地區,并數次打破清軍對它的戰略包圍,逐漸形成與北方滿清正統政權相抗衡的農民政權,嚴重影響了清政府的財政安全和政權穩固。1860年,因太平軍二破江南大營,清政府失去了長江中下游制約太平軍的最后一支力量。應錢鼎銘的邀請,曾國藩轉商于李鴻章,著手招募并組建淮軍,最終成為抵抗太平軍進軍上海的重要力量。
第二,作為一方大員,他在國難當頭時積極改良現狀,在不觸及國本的情況下,帶頭發起了近代一場由上及下的改良運動——洋務運動:李鴻章在率領淮軍于上海抵御太平天國的實戰過程中感到西洋軍械的威力,開始了早期的改良摸索,在軍制上,他從實戰中領略到西洋軍械的威力,使得淮軍到滬未及一年,“盡改(湘軍)舊制,更仿夷軍”,[1]P89逐漸使自己“土槍換大炮”;在管理上,他罷免了以楊坊為代表的媚外過甚的買辦官吏,改為起用郭嵩燾、丁日昌等一批務實肯干的洋務派官員,同時建立了以務實干練、通曉洋務為基準的淮軍幕府。其后隨著他地位和權利的上升,淮軍逐漸承擔國防軍的責任,而其淮軍將領、幕僚,以及志同道合的官僚便形成了當時實力最強的洋務派集團,并在其帶領下開啟了洋務運動。通過早期建立軍工企業,他逐漸意識到:“中國欲自強,則莫如學習外國利器。欲學習外國利器,……則或專設一科取士,士終身懸以為富貴功名之鵠,則業可成,藝可精,而才亦可集。”[3]P251而后又因時“開辦海防,約計購船、練兵、簡器三項,至少先需經費一千余萬兩。……必不得已,應仍照總理衙門(同治)五年(公元1866年)奏案,專提部存及各海關四成洋稅一款,為目前開辦之需。”[2]P2因此痛感國內積弱不振,原因在于“患貧”,得出“富強相因”,“必先富而后能強”[3]P145的認識,將洋務運動的重點轉向“求富”,并在相關領域取得良好的效果,在一定程度上抵御了帝國主義的資本入侵。洋務運動雖然沒能讓清庭在甲午戰爭中取得勝利,但是國內的一系列軍事與民生的變革使中國軍隊得以轉變為使用近代火器的軍隊;洋務運動雖然沒有改變滿清的命運,但卻提升了它的軍事實力,在一定程度上抵御了外國侵略,維護了政權的穩固;洋務運動雖然最終失敗,但卻種下了學習西方的“星星之火”,同時發展了中國近代教育,促進了中國民主革命和近代化的進程。
第三,作為一個遲暮帝國的肱骨之臣,在風云變換之時,他敢于拋棄自己所有。其一,李鴻章曾提出:“處今日喜談洋務乃圣之時。”[1]P319他認為在追求自強的過程中,必須堅持“外須和戎,內須變法”[1]P349的洋務總綱,也就是在列強環伺、外侮日甚的環境中,盡最大可能利用“以夷制夷”的外交手段,為中國的洋務自強建設贏得盡可能多的和平時間。為此,他一生以外交能手自負,處理過許多重大的對外交涉。但是從處理天津教案簽訂《中日修好條約》后,先后簽訂《中英煙臺條約》、《馬關條約》、《辛丑條約》等,這也成為他被人罵作“賣國賊”的主要原因。然而,總結其一生的外交特點:(1)以夷制夷,相信列強的調停,但卻是在自己的利益格局內讓別人打架;(3)外須合戎,通過妥協退讓,換取他人的諒解,寬恕;(3)相信國際法的約束力。很明顯,這是一個長達幾個世紀的“代溝”,就如同他對自己的評價一樣,“我辦了一輩子的事,練兵也,海軍也,都是紙糊的老虎,何嘗能實在放手辦理,不過勉強涂飾,虛有其表,不揭破,猶可俯仰一時。……乃必欲爽手扯破,又未預備何種修葺材料,何種改造方式,自然真想不破,不可收拾,但裱糊匠又何能負起責?”[1]P529
由上分析可見,李鴻章作為一個通過八股取士起來的官員,雖然沒有徹底革命,但是也有那個時代所特有的色彩,表現在:(1)對外國的科學技術和國內的經濟活動有極大的興趣,在對淮軍改造的過程中逐漸發展洋務運動。(2)創辦近代企業需要的不僅僅是財力,更重要的是思想和觀念的更新。梁啟超在《李鴻章》中是這樣總結他的:“要而論之,李鴻章有才氣而無學識之人也,……諺所謂做一日和尚撞一日鐘。中國朝野上下之人心,莫不皆然,而李一其代表人也。……嗟乎;李鴻章之敗績,即已屢見不一見矣。”[1]P481同時他是晚清中國官僚集團中較為清醒和理性地對待“千古變局”的政治家和外交家,他力圖建立中國對外關系的新的行為方式,但他的思想充滿著矛盾:他認識到時代需要中國變革,而又無法從體制上乃至傳統文化上采取徹底的變革;他實現了從崇拜皇權到推崇國權的政治價值觀的轉變,證明他本質上仍是一位現實主義的外交家,但他在外交操作上的現實主義與晚清外交面臨的兩難,即既要維護帝國的傳統外交體制、天朝禮治體系與朝貢體系的傳統理想,又要適應完全對立的現代民族國家的國際關系體系的現實,便構成了難以調和的矛盾。因此,李鴻章在那個時代,必定是個悲劇人物。
[1][清]梁啟超.李鴻章傳[M].陜西: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3.
[2]張俠.清末海軍史料[M].北京:海洋出版社,1982.
[3]雷頤.李鴻章與晚清四十年[M].山西:山西人民出版社,2008.
[4]董叢林.在李鴻章的外交生涯[M].北京:團結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