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瓊
(南京藝術學院 美術學院,江蘇 南京 210013;巢湖學院 藝術系,安徽 巢湖 238000)
中國當代藝術經過中國藝術家幾十年來的不懈努力,借用中國傳統文化元素加以有效轉換,成為其作品的語言符號或創作的母題,在符合當代藝術語境的前提下,充分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樹立了中國的當代文化形象。其鮮明的中國特色,使中國當代藝術在世界大展上頻頻獲得認可和贊譽。因此,要想正確理解中國當代藝術的深層次觀念表達,就必須認識本土視覺符號是如何在中國當代藝術中借用和轉換的。
在中國當代藝術發展的初期,藝術家廣泛模仿和借用西方現當代藝術樣式進行藝術創作。在借鑒和模仿中發掘中國傳統文化中的一些視覺符號,如中國文字、民間剪紙、瓷器、水墨畫、古典園林等元素,融合在西方當代藝術中某些觀念形態中。由此將原有的觀念符號提煉和簡化,處理后形成一個可被識別的并能表達創作者思維和意圖的視覺信息。
借用,就是借用中國傳統文化資源作為新的審美意象的起點或基礎;“轉換”則是把原有文化資源中的某些具有“符號性”特征的審美元素轉換成另一種形式的視覺語言,在保留原有的審美特性的同時,顯示出新的精神蘊涵。
漢字是記錄中國歷史和文化的載體,區別西方文化的典型形態。以漢字為表現對象的中國書法藝術,也是中國特有的藝術形式,承載著中國人對自身文化特有的情感體驗。漢字和中國書法藝術二者的借用,作為中國當代藝術的視覺語言要素,進入國際當代文化交流,成為中國當代文化的形象代表。
徐冰的《天書》,綜合媒材裝置,借用傳統文化元素漢字的偏旁部首和構字的結構方法,以及中國古代四大發明之一的“印刷術”,精心制作了“錯字”字模,轉換成4000多個拒絕讀解的“漢字”,史無前例地拓印并展示了一部無人能明白“天書”。徐冰糅合了本土文字視覺符號,來正視西方“誤讀”中國文化的現實存在,也為西方觀照自身文化提供了一面鏡子。
吳山專的《紅色幽默》系列,綜合媒材裝置,是在“八五美術運動”興起之際,展開的“文化大革命”系列的“波普”創作。系列分為四個部分,其中《大字報》部分借用的是“文化大革命”時期壁畫式的大字報形式,完全拋棄了任何書法因素,轉化漢字單純的表達功能,形成一種幽默和嬉笑怒罵的風格,用設置與“現實”一樣真實可辨的“波普”陷阱質詢藝術的本質和作品的內涵。
谷文達的《靜·則·生·靈》,綜合媒材裝置,巧妙結合傳統書法,保留書法的美學特征,將借用的傳統書法的視覺符號進行分解、反轉、重新組合轉換為他的文字藝術,表達了對人理性能力的質疑,以及在意識形態權威下傳統文字所不可避免要承受的一種破壞。
水墨畫是中國傳統藝術的主要表現形式與典型代表,風格獨樹一幟,擅于用“寫意”和“神似”等手法,體現了中國傳統的美學思想和民族風格。傳統水墨畫對于繪畫材料和表現技法有著相對的規定性、傳承性和一致性。以傳統水墨畫的技法樣式及其工具材料為對象,轉換成中國當代藝術視覺語言參與到國際文化交流中,具有強烈的中國元素藝術意味。
王天德的《水墨菜單》,裝置藝術。運用中國傳統文化元素——水墨,將中式餐具用水墨包裹起來,以毛筆充作筷子,菜單則是以朱砂御批將古體詩集中的內容加以轉換,體現了“文化餐桌”這一命題,在陌生化的變異場景中展示濃郁的中國風格。批評家黃專認為:“這件作品進行了水墨藝術中由經典化文本(詩集)向世俗化文本(菜單)的轉換;官方話語系統(御批)向民俗話語系統(菜譜)的轉換,以及歷史向度(水墨、書法)向當代問題的轉換,它提示的問題是雙向的:既批判了傳統文化的保守性,又提示了這種文本直接進入當代文化語境的可能性。”
王慶松的《老栗夜宴圖》,攝影,借用中國古代歷史故事畫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的構圖模式,讓作為畫家角色的王慶松也直接出現在畫面中,扮演“老栗生活”的偷窺者,成為當代生活的揭示者、目擊者。作品極盡所能地描繪身著艷俗服飾的女性,增添作品的艷俗氣氛,轉換比現實生活更夸張的艷俗場面,傳達當代人物真實且無可奈何的生活狀態。
中國瓷器與中國民俗文化如“面人”、“年畫”等形態一樣,都是中國本土特有的視覺符號,承載著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飽滿的民族情感,因而,以該物質文化形態的借用和轉換而成的中國當代藝術,具有強烈的中國民俗文化特色。
李占洋的《人間萬象系列》,彩塑,面人,借用傳統面人彩塑技法,折射出農民進城的生活。場景從候車大廳、公車、街坊到舞廳、美容院、卡拉OK……以不同的群組表現擁擠、繁多的雕塑。墻面上有同樣描寫農民進城生活的諾大素描,極具戲劇化、富有娛樂性,被喻為是一種新現實主義的手法。
劉建華的《彩塑系列·嬉戲》,借用中國傳統文化元素之瓷器,塑造出一些無頭無臂的女人身穿現代剪裁的旗袍,充滿誘惑的姿態躺臥著,與盛載她飾以傳統圖案紋樣的碟子形成強烈對比,通過盤上的“秀色可餐”,體現了當代經濟社會對人性的一種吞噬和消耗,描繪了女體被物化后的無奈走向。
呂勝中的《招魂》、《降吉祥》,裝置藝術,剪紙。 在《招魂》作品中,有數以萬計的剪紙紅人從四面八方匯聚到天頂中心,又從天頂中心紛紛落下。在《降吉祥》中,無數個剪紙紅人從墻上、房頂上涌向不同的方位,地面上是幾堵用“書”做成的紅墻,而“書”是由帶有空心的“小紅人”的紙裝訂而成。呂勝中將源于中國民間宗教的禮儀精神、薩滿神秘力量的傳統符號剪紙紅人,執著地釋放在當代社會的生活環境里,帶著傳統歷史文化賦予的吉祥內涵,予以精神干涸的心靈某種信仰上的感動。
楊衛的《中國人民銀行系列》,借用年畫、人民幣的圖像形式進行轉換,將“中國人民銀行”替換成“中國人民很行”,集中描述了不同身份的人被大紅牡丹花和白菜環繞,烘托出當時文化的單調、空虛,表現出拜金主義盛行與文化困乏之間的尷尬處境。
在中國當代藝術中,借用中國本土視覺符號轉換成當代藝術作品的創作現象還有很多,譬如對歷史文學典故的借用和轉換,如蔡國強的《愚公移山》、《草船借箭》,劉錚的《三打白骨精》等;對古代建筑模式的借用和轉換,如付中望的《榫卯結構系列》,肖豐的《中國光影》,黃雅莉的雕塑《靜穆系列》等;對傳統家具符號的借用和轉換:如王懷慶的《像似椅子》,艾末末的《明式家具》等;對傳統園林藝術元素的借用和轉換,如展望的《假山石》,等等。
借用不是目的,而是創作的方法和手段。在今天的國際藝術界,對傳統文化符號資源所引申出的視覺符號的借用和轉換已經非常普遍。中國的當代藝術想要繼續得到國際社會的關注和認同,單純模仿借鑒西方的藝術創作方式或將傳統文化符號資源簡單解構是行不通的,因此中國當代藝術家,一方面不能拋棄中國本土視覺符號語言,另一方面在尊重本土傳統文化的基礎上發掘并對其進行轉化的過程中,仔細領會中國傳統的文化思想及人文深度,獨立思考,創造真正屬于中國本土的當代藝術,這才是中國當代藝術切實可行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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