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票
(巢湖學院歷史旅游文化系,安徽 巢湖 238000)
新時期史家主體的學術實踐與歷史話語體系轉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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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湖學院歷史旅游文化系,安徽 巢湖 238000)
在新時期,隨著“改革開放”不斷走向深入,解脫了政治束縛的史學家們獲得了較為自由的學術空間,在對新的研究范式、內容體系等方面展開探索的同時,也積極對舊有的政治色彩濃厚、封閉性較強的意識形態話語進行反思與解構,一種新的多元化開放的學術性話語體系正在逐步形成。
新時期;史學主體;歷史話語
新時期是社會政治、經濟、文化全面變革的時代。作為學術大家庭的一員,歷史學在反思與解構前期流行史學范式與方法論體系的同時,也自然而然地步入了話語體系轉型的進程。盡管歷史話語體系轉型是由新時期社會結構全面變革的整體因素推動的,但作為社會變革和學術研究主體的史學家們以其群體或個人的學術實踐直接推動了歷史話語的轉型與重構的事實,是我們不能不加以關注和研究的。從歷史認識論的角度來看,史學家主體從建國以來的學術研究經歷和生活體驗共同構成了史學家主體意識結構的知識基礎和情感體驗因素,從而使這一因素具有了獨特的開放性和動態性,并隨著時代演進和社會變革不斷地自我更新、發展。這不斷更新、發展的認知因素正是引起史家個人和群體歷史認識不但變化和演進的內在結構性動因。無疑,它在新時期的諸多嬗變也必然對史學家的學術研究范式、方法論體系和話語體系的變革與轉型產生結構性影響。
“話語”一詞源于西方,大致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在我國學術界流行。從語言學的角度來看,其基本內涵是指一個比語句更大的語言單位(即:discourse),主要用于指稱對某一內容進行形式的描述。我國學術界對這個概念的使用主要在三個領域:即語言學領域、文藝敘述學領域和多學科領域。[1]“話語”一詞用于語言學領域時主要指句子、語句、言語和篇章,而用于其他兩個領域時,則需要與特定的論域相結合才能夠明確它的指稱范圍。“話語”概念引入歷史學領域,通常是指史家書寫與討論歷史時所用的語句、言語以及由此衍生的書寫語境和表達形式,有時特指書寫歷史的文本和文體。
由于使用的時空與論域具有不確定性,不同時代、國家、領域乃至不同的史家往往會創造和使用不同的話語體系,因此,歷史話語具有鮮明的社會性、時代性。從建國以來的歷史話語演進軌跡來看,新中國的歷史話語體系先后表現出“傳統蘊含豐富的民族性、與政治關聯緊密的意識形態性、改革開放時代的世界性和多維綜合性”等特征。
知識分子作為一個特殊的群體在建國以來的社會建設、變革與發展的大舞臺上扮演了多重的角色,時而因為需要進入國家政治和意識形態的中心,時而又因為另一種需要被不斷邊緣化。新中國的知識分子正是在這樣一個一波三折的生活與精神歷程中行使著他們的學術職責,參與建構和使用著各個時代不同的歷史話語。
2.1 建國初期的馬克思主義運動與“革命”話語
中國民主革命的勝利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馬克思主義的勝利,因此,建國后馬克思主義成為國家意識形態就是可以理解的了。對于建國初期的馬克思主義運動,從知識分子的角度來看,恐怕就會有兩重意義了。一方面,當信仰馬克思主義的學人們歡天喜地地投身于馬克思主義的學習、運用和建設中去的時候;另一方面,那些非馬克思主義的文人們則不得不面臨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要么堅持原有的主義而被淘汰或拋棄,要么委曲求全地接受改造。這是那個特殊時代的社會政治給本來可以是一個群體的知識分子們造成的強制性分裂。
在這樣一個“拔白旗,插紅旗”的思想論辯與改造的時代,不僅在學術界,乃至全社會都被諸如共產主義、修正主義、意識形態、辯證法、經濟基礎、上層建筑、反動派、貧下中農、合作社、大躍進、自力更生,超英趕美、以鋼為綱等等“革命”味十足的話語所包裹。由于得到國家意識形態的支持,這個話語體系明顯具有強勢的導向性和教育意義。
2.2 “文革”十年的人格困厄與“階級斗爭”話語
文革時期,知識分子遭到了空前的命運挫折與災難。在極端一元化的政治利益框架下,知識分子除了接受改造或批判,就只能投身到文化革命的陣營,否則,他們只能被作為反動文人遭到“肉體的消滅”。在這樣一個萬馬齊喑的黑暗時代,幾乎所有的知識分子都遭到 “人人洗澡”式的清查。經過這樣的“文化革命”,知識分子們除了在一片改造的漩渦中陷于困厄,就只有喪失生命或蛻變為“文化革命戰士”,這后兩個方面的事例,可由馬克思主義史學大師、“新史學五老”之一的翦伯贊的含恨自殺與現代新儒家主將之一的馮友蘭被“徹底改造”[2]為典型代表。
這是一個“斗爭用語”一統天下的時代。包括歷史話語在內的一切用語都以 “斗爭性”作為最基本的特征,從極端到極致,體現出強烈的不寬容意味,如打倒、橫掃、炮轟、火燒、砸爛等等,中華民族的漢語——這一古老優美的語言工具——在這一時期變得無比簡單粗暴。除了這些暴力意味濃厚的詞匯,直接能夠體現斗爭內容的還有紅衛兵、紅五類、紅寶書、文攻武衛、最高指示、牛鬼蛇神、封資修、黑五類、上山下鄉、斗私批修、蘇修美帝、批林批孔等等。面對這樣的生活環境與話語體系,負責任的知識分子只能緘默不言,忍受著人格與良心的雙重困厄。
2.3 八十年代的反思、學習與“西化”話語
改革開放時代,隨著西方20世紀新的思想學術不斷涌入,學術界在反思、審視舊的流行史學范式及其基本命題的同時,積極學習、吸納國外的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理論方法論,掀起以新、老“三論”為代表的理論方法論探索與建構熱潮,西方的學術理論與話語不斷被各個領域引進和嘗試運用。這些理論與話語的純學術特性,為新時期史學界消解舊有的與政治關聯緊密的意識形態話語體系起到了極其重要的導向性和實踐性作用。在這樣的話語體系引導和促進下,八十年代的歷史話語終于突破了原來的意識形態話語框架,向著帶有西方色彩的學術性話語方向轉型,流行于西方世界的文化形態、社會心理、生活心態、長時段、主體性等話語也成為這一時期知識分子們口邊的常用言語和書寫用語。但是,由于這種理論方法論熱潮沒有能夠帶來人們期盼的豐碩成果,加之它的顯著的“西化”色彩,最終還是隨著八十年代末那場政治風波的平息漸漸冷卻下來,代之而起的是一種更為理性的多維度學術性話語體系。
2.4 九十年代以來的理性“自省”與“多維度學術性”話語
如果說80年代的學術界因為沒有新型的話語體系,在對舊的史學范式和話語進行反思與清理時,使用的話語多少保留了一些舊的意識形態話語的特點,那么,到了 90年代,這種狀況隨著史家主體意識的增強逐步得到了較大程度的改變。
90年代的知識分子在經歷了前幾個年代的風雨之后,尤其是在穿過80年代的思想與理論熱潮的喧囂之后,逐漸的冷靜下來,開始了理性的思維和自省。對傳統文化的自覺與對西方學術的尊重及跨學科的多維度立體視野共同構成了90年代歷史學的基本走向。一種不同于以往的學術意識開始覺醒,即把總結規律的任務還給哲學,而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對歷史過程的具體考察上,逐步實現歷史學向自身特征的復歸,將活生生的歷史還給歷史。以往的較為單一、封閉、并具有強制性的意識形態話語體系逐步為多維度的、傳統與國際接軌的、開放性的學術話語體系所取代。
新時期的史家在經歷了建國后那段特殊時期的磨難和消沉之后,重新獲得了清新自由的生活環境和學術氛圍,逐步從前期學術個性的困厄走向群體的自主與獨立,沒有顧慮、沒有束縛地思考和研究生活和學術。這一時期,史學家們跟隨其他知識分子一道,經歷了反思、危機、變革、學習、探索、自省與建構的全部過程,極大地豐富了自身意識結構的情感體驗和知識基礎因素的時代內涵,增進了自身對史學范式、方法論體系和話語體系的探索和創新意識,增強了對傳統文化和外來學術的判斷力和認識能力,從而有力地推動了新的歷史話語體系的建構。
3.1 解脫政治束縛:歷史話語從意識形態走向學術
自建國伊始,陷于政治束縛的學術研究乃至史學家人身,不得不依附于國家政治,淪為替意識形態理論進行注疏和維護的工具,因而,也就必然地陷入了“革命話語”和“斗爭話語”的漩渦。“我們的史學界與政治社會共用一套話語,而這套話語則是‘充斥著二十世紀政治與文化方面的訴求’的意識形態話語。像‘封建’、‘封建社會’、‘階級’、‘階級社會’、‘地主’、‘地主階級’ 等等,以及與這些術語相關連的許多社會歷史理念、若干帶有全局性的重要假設,都只有在特定的意識形態語境中才有意義,遠非學術語言。”[3]進入新時期以后,一方面,脫身于政治束縛的史學家們,在“自我認知”基礎上不斷地增強自覺、自主的探索與創新意識,積極清理和解構舊的史學范式和話語體系。同時,舊有的流行史學范式和意識形態話語體系賴以存在的社會政治環境和學術土壤已經隨著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已經不復存在,存在的合法性被消解注定它只能被取代。另一方面,原來被“革命話語”和“斗爭話語”所邊緣化的傳統歷史話語與西方純學術性的歷史話語在新時期匯流,共同促進了學術色彩與特性更鮮明的歷史話語體系應運而生。
3.2 吸納西方學術:歷史話語從封閉走向國際化
改革開放以前,“舊有的話語系統還成為中國史學與世界史學進行對話的一個主要障礙。我們原來使用的話語系統是外人無法弄懂的……這造成了與世界史學的隔膜,難以與別人對話。”[3]
新時期不斷引進的西方學術思想與理論打破了我國學術界封閉、平靜的局面,引起了理論方法論學習與探索的熱潮,諸如現象學方法、解釋學方法、西方馬克思主義、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結構主義方法以及計量史學、心理史學、比較史學、口述史學等新的研究理論、方法和手段不僅被引進,還得到了實際運用。伴隨這些理論方法論一起過來的不僅僅有思想家和著作本身,還有學術話語,譬如,當下世界流行的解構主義思潮從90年代傳入中國以來,其代表思想家福科、拉康、德里達、羅蘭?巴特等已經成為我們學術講壇的常識性人物,他們的消解、顛覆、反抗、褻瀆、邊緣等話語,對我們的學術研究和書寫策略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從而成為我國學界乃至當今世界的流行話語。
3.3 多元價值取向:歷史話語從單一走向多維重組
從學術研究的角度看,新時期多元化的價值取向,主要表現為研究方向和選題的多維化;研究方法和手段的復合化、立體化;研究態度的理性化;研究視野的全球化等。改革開放改變了以往國家意志高于一切的以消解個體利益為前提的強制性一元化整體價值取向,一切 “以人為本”,強調對個體意志和利益的尊重,因此,所有社會成員個體和局部的利益都進入了選擇的視野,價值觀念呈現出動態的多元化取向。這就要求學術研究能夠而且必須尊重、關注和理解多元化價值群體的利益。
新時期的史學研究從新的方法體系探索開始,逐漸將學術目光投射到社會進程、生活實踐、文化傳統、民眾心理等各個領域,打破舊的政治、經濟、階級斗爭史為主體的單調的內容和話語體系,走向綜合運用方法手段、理性尊重不同學術、多維立體研究內容和具有世界眼光的跨學科開放性的史學范式,并由此重組和建構相應的話語體系。
“把歷史還給歷史”是我們這個時代響亮的口號和座右銘。
[1]文貴良.何謂話語? [J].文藝理論研究,2008,(1).
[2]王永江,陳啟偉.評梁效某顧問[J].歷史研究,1977,(4).
[3]王學典.近20年間中國大陸史學的幾種主要趨勢[J].山東社會科學,2009,(1).
TRANSFORMATION OF THE ACADEMIC PRACTICE OF THE HISTORIANS AND THE SYSTEM OF THE HISTORICAL DISCOURSE IN THE NEW ERA
ZHU Yu-piao
(History Department, Chaohu College, Chaohu Anhui 238000)
With the profound development of the reform and the wide opening of the door to the outside world in the new era,the historians,free of political constraints,have obtained a more academic freedom of space in the new research paradigms and content system. At the same time they have also started actively the reflection and deconstruction on the old, closed and outdated ideological discourse of strong political flavor,which has inspired the formation of a new pluralistic and open system of academic discourse.
new era; historical subject; historical discourse
K061
A
1672-2868(2010)02-0108-04
2009-10-19
朱玉票(1968-),男,安徽巢湖人。巢湖學院歷史旅游文化系講師。
責任編輯:陳 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