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文化背景下的狼性與獒性之爭
——談《狼圖騰》與《藏獒》

劉穎慧

(長春師范學院漢語言文學學院,吉林長春 130032)

狼文化與獒文化的形成在讀者與受眾之間都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引起了巨大的轟動。這種轟動是以往的動物題材小說所沒有過的,這也進一步顯示出與主流文化相比大眾文化在受眾之中的影響力。一直以來,大眾文化都要比主流文化更加容易令人接受。主流文化或者說是純文學并不是每一個讀者都能夠很好地接受和理解的,在某種程度上,它似乎只是屬于文學研究者所閱讀的范疇。然而,大眾文化卻有著很大不同,它以其深刻而寬廣的影響力在一代又一代讀者之中傳遞。《狼圖騰》與《藏獒》的出現(xiàn),又一次驗證了大眾文化的巨大影響,在受眾的閱讀與體驗之中,分別與兩部作品相關(guān)的狼文化與獒文化應運而生。

一、狼獒文化引起巨大轟動的原因

狼文化與獒文化既已形成,便產(chǎn)生如此大的影響力,可見大眾文化的確已經(jīng)越來越成為文化形式的主體。在這樣的背景下,狼文化與獒文化究竟以怎樣的方式來影響受眾,可以說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狼文化與獒文化都是在時代的要求下產(chǎn)生的,它們分別代表了兩種文化的需求。狼文化是強者的代表,他們在社會中處于主流的地位,因而狼文化是強者的呼喊。獒文化是弱者的代表,他們處于社會中的非主流地位,因而獒文化是弱者的反抗。這一強一弱、一主一次恰恰反映了在大眾文化背景下受眾對于作品的理解與接受。

(一)狼文化:強者的呼喊

狼文化的形成符合當今時代的需求,《狼圖騰》當中對狼性的推崇、對強者精神的呼喚都適應著這個變化的時代。的確如此,如今的中華民族正處在一個迅速發(fā)展、迅速崛起的時刻,經(jīng)濟發(fā)展迅速,綜合國力迅速提高,在世界上的影響力也是與日俱增。《狼圖騰》中所提倡的對強者的呼喚正是寄予著時代和社會的精神需求。草原上的一個個狼故事,喚起了對強者精神的熱烈思考。

在近現(xiàn)代的中國,中華民族多次因為自身的軟弱而成為列強口中的羔羊。充滿辛酸的近現(xiàn)代中國歷史,也同時是中華民族的血淚史。而中國的現(xiàn)代文人們所要探討的就是民族的弱者精神對國民性的危害,甚至是探討國民性的大家魯迅先生也不例外。在現(xiàn)代文學史上,對于國民性的改造是一個永恒的話題,似乎有著永遠都說不盡的意味。而《狼圖騰》這部小說,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對這一主題的繼承和發(fā)揚。作品提倡一種強者的精神,力圖實現(xiàn)對弱者的超越。這也正是我們的文學一直以來所蘊含的深刻意蘊。

在小說的結(jié)尾,附加了一篇《理性挖掘——關(guān)于狼圖騰的講座與對話》,更是直接地體現(xiàn)出作者的思想。作者認為,有什么樣的民族存在,就有什么樣的民族性格,而民族性格決定著民族命運。作者在探討華夏農(nóng)耕文明和國民性時發(fā)現(xiàn),“中國病”屬于“羊”病,是“家畜病”的范疇;而草原民族和西方民族因為有“大游牧精神”,有“狼的精神”,所以能夠強盛。只有游牧民族的狼性才是推動歷史進步的巨大動力,正是游牧民族的強悍精神和軍事才能,一次次地擊敗農(nóng)耕民族,一次次地入主中原、統(tǒng)治華夏,從而在精神上給華夏民族進行必要地“輸血”、“壯骨”,才能使農(nóng)耕民族出現(xiàn)強悍的王朝。正是這一次次狼血的輸入,才一次次地把農(nóng)耕民族救活,才使農(nóng)耕民族有了新的活力。這種強悍進取的狼精神正是我們農(nóng)耕民族所需要的,尤其是在現(xiàn)在這個競爭的時代,似乎顯得更為重要。在全球化的今天,作者這種對國民性的重新審視,對于國民性的弱點積極地探尋解決的方式,引起了廣大讀者的共鳴。

當今的時代是一個全球競爭的時代,狼文化最接近現(xiàn)代的企業(yè)精神,這也是很多企業(yè)極其推崇狼文化和狼性的原因。無數(shù)的管理者把狼性和狼的精神融入自己的企業(yè)文化,“提倡‘與狼共舞,必先為狼’的海爾張瑞敏”也是《狼圖騰》的極力推崇者。[1]把狼的精神融入企業(yè)文化,對于企業(yè)來說,是一種進化。《狼圖騰》之所以在企業(yè)界能夠產(chǎn)生如此重大的影響,也是因為小說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企業(yè)的核心精神。“商場如戰(zhàn)場”,這句亙古的名言足以說明一切。商場上雖然并不見刀光劍影,但是無形的殺氣卻是十分殘酷。狼文化中的進取精神和打斗的技巧,在一定程度上也適合企業(yè)的文化。因此,狼文化和狼性在企業(yè)文化中,占據(jù)了不可動搖的地位。企業(yè)對于狼精神的重視與推動也是狼文化最終形成的重要原因之一。

狼圖騰的精神是中華民族珍貴的精神財富,狼性文化也是我們的民族應該深刻學習的文化。在草原上,狼實際上并不是一個強者。無論是虎、豹還是獅子,都比狼要兇猛得多,但是為什么就只有狼能成為草原上真正的霸主呢?歸根究底,都是因為狼的強者精神。狼不管面對什么樣的敵人,它都不以弱者自居,在狼的心中,自身永遠處于強者的地位。而且在競爭激烈的草原上,狼群憑借著自身優(yōu)秀的品性,時刻保持著勝者的地位。因此,真正的強者就應該像狼一樣,保持著強者的心態(tài),不斷地進取和拼搏,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難,也要發(fā)揮自身的優(yōu)勢,成為真正的勝利者。在現(xiàn)代社會,很多讀者正是基于這樣一種心態(tài),才真正地讀懂了《狼圖騰》,讀懂了狼文化與狼的強者精神。

(二)獒文化:弱者的反抗

狼文化是強者的文化,獒文化則是弱者的文化,是平民的文化。當普通百姓需要保護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想到藏獒。在面對狼的時候,普通百姓不想被狼吃掉,但是又無法保護自己,這時他們只好借助外部的力量,即藏獒的力量。

牧民們把自己的希望和安全都寄托在藏獒的身上,然而藏獒也的確如此,從來沒有讓牧民們失望過。正是因為這樣,藏獒才真正成為了牧民的保護神。在牧民那里是這樣,在平民當中也同樣如此。平民在社會當中,處于一個并不是最有影響的位置。在很多領域中,平民并沒有受到巨大的重視,可以說是處在弱者的位置。平民生活的環(huán)境相對來說也比較單純,因此平民對于藏獒身上所具備的美好品質(zhì)更加向往。當數(shù)量眾多的平民讀到《藏獒》這部小說時,可以說是激起了自身的共鳴,獒文化的出現(xiàn)也就不言而喻了。

在現(xiàn)代社會中,隨著市場經(jīng)濟的發(fā)展,競爭變得越來越激烈,人們善良的品性一點點地消失,以往人們所具備的美好品德也正在慢慢地喪失。人們雖然自己已經(jīng)認識到這一點,但是卻無法改變這個事實。因此,作者楊志軍把這些品性賦予到藏獒的身上,以此來呼喚美好的人性。在現(xiàn)代競爭面前,人們越來越感覺到忠誠、信義的重要性。藏獒可以說是孤膽英雄,它們一身正氣,更有一股平民氣息。獒性的流行和獒文化的興起正是對誠信的呼喚,是弱者的反抗。

如果說對狼性的推崇體現(xiàn)著對國民性的追求,那么對獒性的宣揚也不例外。《藏獒》當中作者用美好的獒性來呼喚人性,試圖把國民性重塑成為獒性,使其具備藏獒的優(yōu)秀品性。藏獒不光是外形很勇猛,同時還具備美好的心靈和人格。藏獒的身上體現(xiàn)出了人性的力量,一種美好和善良的品格。這種品格讓大家敬畏和尊重,因此作者深切地希望獒性能夠成為國民性的標準,而不是一些人所推崇的狼性。在狼性大行其道、狼文化大肆泛濫的情況下,在讀者的期待視野里,尤其是平民的心中,迫切地希望能夠出現(xiàn)一種力量或者是一種形象,來改變甚至是挽救這種道德底線。狼性的嚴重泛濫,狼性對于強者文化的過度推崇,都讓平民為之心靈不安。由狼性所造成的弱者的無助與緊張都渴望得到緩解,渴望得到被救贖,而《藏獒》所宣揚的獒姓正好符合了廣大平民的心理范式,獒文化也正是狼文化的對抗。它在被狼文化包圍的情況下,尋找著新的突破。的確如此,如果所有人都變成狼,都奉行狼文化、狼道,勢必對社會產(chǎn)生不良影響,因此獒文化的出現(xiàn)可以說是適得其時。

二、狼獒之爭與大眾文化

(一)大眾文化作用下的暢銷

大眾文化的定義有很多種,其中王一川是這樣定義的:“大眾文化主要是指一種由大眾媒介傳播的都市文化產(chǎn)業(yè)與公眾日常消費文化形態(tài)。”[2]“第一、大眾文化并不是任何社會形態(tài)都必然伴隨的現(xiàn)象,而僅僅是工業(yè)文明以來才出現(xiàn)的文化形態(tài),尤其以大眾傳播媒介 (機械媒介和電子媒介)為手段和按商品市場規(guī)律去運作;第二、它是社會的都市化的產(chǎn)物,以都市普通市民大眾為主要受眾或制作者;第三、它具有一種與政治權(quán)力斗爭或思想論爭相對立的感性愉悅性;第四、它不是神圣的而是日常的。如此,可以對大眾文化下一個簡要的操作性定義 (不是最后的定義):大眾文化是以大眾傳播媒介 (機械媒介和電子媒介)為手段、按商品市場規(guī)律去運作的、旨在使大量普通市民獲得感性愉悅的日常文化形態(tài)。在這個意義上,通俗詩、報刊連載小說、暢銷書、流行音樂、電視劇、電影和廣告等無疑屬于大眾文化。”[3]

在中國,大眾文化得到發(fā)展是在改革開放以后。隨著市場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我國的經(jīng)濟成分和分配方式都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改變。隨著經(jīng)濟方式的變化,人們的思想也開始多樣化,原來單一的文學方式已經(jīng)越來越不能滿足讀者的需求。由于人們思想的豐富性和多樣性,文學也就出現(xiàn)了多元化的方式。主流文學的生產(chǎn)方式固然有一定的受眾群,然而,最能夠被廣大受眾所接受的還是大眾文化。“大眾文化是一個特定的范疇,它主要是指與當代大工業(yè)生產(chǎn)密切相關(guān),并且以工業(yè)方式大批量生產(chǎn)、復制消費性文化商品的文化形式。”[4]這樣的大眾文化范圍非常廣泛,與主流文化相比,大眾文化正以其巨大的影響力成為文化的主體。

作為具有強烈大眾文化色彩的文學作品,當代的動物題材小說吸引著眾多的讀者。姜戎的《狼圖騰》、阿來的《空山》、楊志軍的《藏獒》和《藏獒2》、郭雪波的《大漠狼孩》和《銀狐》、李克威的《中國虎》等等,這一大批以動物為主要敘事對象的動物題材小說在中國文壇上演了一場暢銷的奇跡。在全新作品出現(xiàn)得越來越廣泛的當代文壇上,這些動物小說能夠取得這樣的成績實屬不易。這種成績的取得毫無疑問地與大眾文化的巨大影響密切相關(guān),正是由于受眾的巨大需求使這些作品擁有了如此巨大的讀者群,從而成為大家最受關(guān)注的對象。

《狼圖騰》與《藏獒》在這些動物題材小說中是最具代表性的兩部作品,小說的暢銷和影響更加體現(xiàn)了大眾文化的巨大作用。兩部小說以其題材的新穎性、強烈的故事性、引人入勝的情節(jié)成為文壇上少有的暢銷書,在讀者中產(chǎn)生了強烈的影響。正是由于兩部小說是在大眾文化的背景下凸現(xiàn)出來的,因此才具有這樣的暢銷模式。

(二)狼獒之爭:大眾文化之下精英與平民的對抗

從姜戎的《狼圖騰》問世以來,中國的狼文化就掀起了一個高潮,對狼性的研究與推崇成為文壇的熱點。在這部小說中,狼的勇敢、頑強、自尊和團結(jié)精神足以讓人類為之汗顏。許多人將中國的落后歸結(jié)為缺乏狼精神和狼性格,一時之間,中國社會狼煙四起。

在這種情況下,楊志軍適時推出了他的全新作品《藏獒》。小說塑造了一群來自青藏高原的藏獒形象,以擬人化的手法表現(xiàn)了藏獒的忠誠、勇猛、恪盡職守、敢于犧牲和尊嚴。它們偉岸健壯、足智多謀,威風凜凜、嫉惡如仇、舍己為人,和狼的思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馬俊仁曾經(jīng)這樣說:“中國人不當羊,就只能變成狼?中國人就不能變成藏獒?”[5]這場由文壇發(fā)軔的“狼獒之爭”拉開了帷幕。

可以說“狼獒之爭”的背后是文化的對抗,是一場在大眾文化之下精英文化與平民文化的對抗。《狼圖騰》和《藏獒》都不單是在寫動物,在動物的背后都傾注了深厚的人文精神。緊接《狼圖騰》之后出現(xiàn)的《藏獒》,無論是從小說的字里行間還是編后感中,都透露出對“狼文化”的對抗。曾憲國說“‘獒精神’并不是對‘狼精神’的一種否定。可以說,它的出現(xiàn)成就了兩種不同意識和觀念的碰撞,這些思想火花能照亮人們生活中的一些道路。”[6]從“狼文化”到“獒文化”,是一條流動的意識河流。這兩部作品都充滿了對動物身上所存在的美好品性的稱贊,它們的相繼出現(xiàn),也體現(xiàn)了人們在閱讀中對于不同精神力量的一種需求。因此,這兩種相互對抗的文化也在讀者間引起了到底是“崇狼”還是“崇獒”的爭論。有人表示,“狼文化”更符合現(xiàn)代競爭社會的利益需要。當今社會競爭激烈,需要有像狼一樣適者生存的能力。而《藏獒》這部小說延伸出的人類精神是忠誠,是正直、向上、意志、信用等。

所謂平民總是相對于精英而言,而平民精神也總是相對于精英意識而存在。當今的社會是一個精英占據(jù)主流地位的社會,政治界、學術(shù)界、演藝界都是如此。企業(yè)界也不例外,財富集中的企業(yè)家群體毫無疑問成為當今時代的精英。精英們思考問題的方式也總是具有精英意識,而忽視或者缺乏平民精神。平民的思考問題的方式和角度與精英自然有著相當大的差別,而平民在當今社會當中的地位與精英自然也不可同日而語。在社會中,精英是少數(shù),而平民是多數(shù)。而精英卻在很多領域把持著話語權(quán),平民似乎沒有這樣的影響。我們不得不承認,在精英與平民之間,是存在著這樣一種現(xiàn)實差距的。

《狼圖騰》中宣揚的狼文化無疑道出了精英們的心聲。精英們在各個領域都是帶頭人,他們經(jīng)過自己的奮斗搖身變?yōu)榱藭r代的精英。在這樣一個過程中,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和拼搏,而這種努力同時也是在一種殘酷的競爭中實現(xiàn)的。精英們的奮斗史與狼群的生存環(huán)境有著某種相似性,因此狼文化成為精英們所推崇的精神。在狼身上,他們看到了自身的影子。

而普天之下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作為一個平凡的普通人而存在的。《藏獒》所推崇的獒文化深切地體現(xiàn)出平民的意識。平民在成長的過程中,也試圖努力改變現(xiàn)狀,然而自身卻仍然處于一個并不被重視的處境之中。因此他們更加渴望獒文化的那種忠誠與感動。在藏獒的忠勇之上,平民看到了自身最為可貴的品質(zhì),雖然那可能只是一種理想,但仍然反映了他們的訴求。

“狼獒之爭”引起了巨大的爭論,這場爭論表面上是狼文化與獒文化的對抗,其實質(zhì)上是精英與平民的沖突。在市場經(jīng)濟的作用下,再加上精英們所具備的那種強烈要求改變現(xiàn)狀成就自我的奮斗意識,形成了社會上財富的差距,也形成了平民和精英的差距。也正是這種差距,造成了精英與平民看待問題的反差,也形成了在狼文化與獒文化的對抗中截然不同的立場和態(tài)度。

其實無論是“狼文化”還是“獒文化”,都沒有絕對的對與錯。無論是對于“狼文化”還是對于“獒文化”的推崇都不要陷入對某種文化的膜拜中去。雖然企業(yè)的情況、行業(yè)的性質(zhì)以及個人的特點可能各不相同,但如果能考慮到“狼獒并濟”的特點,選擇一條既發(fā)揮“狼性”又遵守“獒性”的道路,這樣的道路一定是開闊的。人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既需要一種“狼精神”,也需要“獒精神”,無所謂推崇和回避什么樣的文化,這兩種文化對于民族和個人都是很好的精神力量。

[1]安波舜.《狼圖騰》編輯策劃的經(jīng)驗和體會[J].出版科學,2006(1).

[2]王一川.大眾文化導論[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

[3]王一川.當代大眾文化與中國大眾文化學[J].藝術(shù)廣角,2001(2).

[4]李陀.隱形書寫——90年代中國文化研究[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99:2-3.

[5]李冰,楊志軍.訪《藏獒》作者楊志軍:質(zhì)疑狼文化獨愛獒精神[N].北京娛樂信報,2005-10-27.

[6]夏帆.狼獒之爭——閱讀熱潮背后的精神論戰(zhàn)[N].今日重慶,2006-0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