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明確了改革方向,才能談方法

馮一凡

改革無止境，創新無窮期。中國財稅體制的改革自始至終伴隨著中國社會經濟的發展。如何找準財政與金融的結合點，關系著中國經濟奇跡能否延續。全國“兩會”期間，《新理財》記者為此采訪了全國政協委員、國家開發銀行前副行長劉克崮。

體制改革“324”

《新理財》：您之前參與過財務會計制度改革、分稅制改革等重大改革方案的研究、制定工作，您如何看待中國財稅體制的改革之路?

劉克崮：中國財稅體制改革可以用一句話概括，那就是“三大階段，兩條主線，四個方面”。三個大階段，分別是：改革開放初期的探索階段，主張放權讓利，搞活企業，搞活地方，調動企業、地方和個人的積極性；第二個階段是1993、1994年的宏觀經濟體制改革。從財務會計制度、分稅制、稅制等基礎制度的改革開始，進一步研究國家、企業和個人的分配，然后是國家內部的分配，最后全面建立了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財稅制度；第三個階段就是胡主席提出的建設和諧社會，完善財稅體制，也就是我們現在正在進行中的工作。

在這三個階段的改革中，我們始終把握了“兩條主線”，第一條是國家、企業、個人的分配關系，社會的財富也就是GDP在國家、企業、個人中的分配位置，這是財稅體制的基礎；第二條主線是政府的內部各級如何分配，中央、省、市、縣、鄉、鎮的如何分配。另外，我說的“四個方面”分別是財務會計制度、收入制度、支出制度和國有資產管理。這“三大階段、兩條主線、四個方面”貫穿了中國財稅體制改革進程中的方方面面。

《新理財》：您認為中國財稅體制改革下一步的發展方向是什么?

劉克崮：我認為，財稅體制改革在現在這個階段應該做一個深入全面的總結，特別是要在分稅制的基本框架上進行完善，針對現在面臨的國際金融危機，經濟嚴重衰退暴露出來的矛盾，結合中國這十幾年財稅體制的運行做一個總結。中國的決策者應當具備前瞻性，展望未來，從戰略上判斷我們應該做什么。

《新理財》：那么您認為我們國家在財稅體制完善的過程中最應該注意什么?

劉克崮：現在的財稅體制的矛盾集中在國民收入分配的總格局。國家、企業、個人的分配比重究竟如何?這應該有個明確的目標。現在能夠達成共識的是個人收入在分配中的比重在減小。我認為，應當首先停止這種減少的趨勢。但是個人比重少了，究竟是誰多了呢?如果下一步個人收入比重增加，那么就意味著國家和企業的收入總和要有所收緊，那么應該減少誰的比重呢?我覺得這方面的研究還不夠充分。要具體分析下一步國家和企業的收入比重如何減少，只有明確了改革方向，我們才能談論改革的方法。

《新理財》：您參與了分稅制的改革，到現在也有十多年了，您認為分稅制的下一步會有什么發展?

劉克崮：1994年分稅制改革中，基本上劃清了中央財政和地方財政的分配比重，解決了中央向地方伸手“要錢”的問題。下一步改革中，我認為應該側重關注省級以下各級政府間的財政分稅體制的完善。現在的情況是，能夠明確的是縣、鄉等基層政府在分配中占的比重少了，但中央、省、市誰多了?這需要進一步的研究，解決了這個問題，才能有一個大勢的判斷。

“資源稅”現在就是最好時機

《新理財》：您今年提出了盡快推出資源稅改革的方案。

劉克崮：對于資源稅改革，政府和社會各界對改革的意義、方向和基本方案近幾年已達成共識。目前，主要的問題仍在于推出時機的選擇。資源稅改革方案曾兩次被擱置，2007年擔心在經濟過熱時期推出會助推物價上漲，增加通脹壓力；2008年受國際金融危機影響，國內經濟增速下滑，又恐推出改革加重企業負擔，影響企業發展。當前，我國經濟正以穩健的步伐回歸上升通道，在經濟“回暖”的時期推出資源稅是最好的時機。我最想說的是我們這代人，要做負責任的一代人，不要把國家的資源都開發完了，然后留給下一代人的都是污染。

《新理財》：資源稅應當以什么樣的方式推出?

劉克崮：首先應該擴大征收范圍。應將更多的非金屬礦原礦納入征收范圍，同時對開采利用價值較高的地熱、礦泉水征收資源稅，對一般性水資源暫免征收；二要調節計征辦法，將原資源稅計征辦法由從量計征改為從價計征，并適當提高稅賦水平，以發揮稅收“水漲船高”的自動調節作用；三是統籌稅費關系。取消違規、越權的收費基金，加強礦產資源收費基金管理，理順稅費關系，保證資源稅改革的健康發展。

中國式“草根”金融

《新理財》：您能再和我們介紹一下“草根金融”嗎?

劉克崮：我在提案中對中國生產主體的構成結構進行了一個重新劃分。以前總是提到“中小型企業”，但是仔細分析，中國的大企業只有幾千家，占百分之零點幾，剩下百分之九十九點多都是“中小型企業”，這樣的劃分不夠合理。中型企業有9萬家左右，約占1％，可以單分出來。由于小型企業數量多，比例大，所以我把它分成了小型企業(約460萬家)和微型企業(約500萬家)兩部分，剩下的還有個體工商戶(約2900萬)以及農戶(約1.5億)。“草根”金融，就是服務于小、微型企業，個體工商戶和農戶的金融。國家在前一陣加強了對中小企業的扶植力度，中型企業收益最大，小企業和微企業收益非常有限。所以我提出了“草根”金融，重點扶植小、微型企業，個體工商戶和農戶的發展。“草根”金融的衍生產品就是小、微貸款。

《新理財》：您認為小、微企業融資難的最主要原因什么?

劉克崮：主要的問題是基層金融機構不足，所以要先解決新“草根”金融機構的建立問題。其次是現有金融產品體系強調財務報表與抵押，不適用于“草根”經濟。因為個體商戶、農戶很難提供銀行要求的抵質押品，沒有財務報表也沒有擔保人。所以應當創新金融產品，完善財產抵押制度，擴充抵押范圍，普及小、微型無抵押、無擔保的信用融資產品。

《新理財》：國際上針對小、微企業的融資模式有什么可以借鑒的嗎?

劉克崮：“草根”金融，也被理解為“普惠制”金融，在國際上大致分亞洲模式、歐洲模式和美國模式三類。亞洲模式主要是孟加拉“尤努斯”模式，通過成立鄉村銀行來推行的貧困農戶聯保形式的小額貸款，這種模式被復制到很多國家和地區，尤其是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國家。我們國家也借鑒了尤努斯的模式，最成功的例子就是中國扶貧基金會會長段應碧成立的小額貸款放貸機構。歐洲復興銀行也創造了類似的歐洲小額貸款模式，在德國運作效果最好。國開行也與德國專家合作，借鑒了歐洲模式，在開州、包頭展開試點，非常成功。

美國模式主要是富國銀行的打分卡模式，銀行為貸款人設計了詳盡的調查問卷，再通過系統軟件對問卷直接打分，技術上非常便捷。所以，無論借鑒哪種模式，我認為在中國推行“草根金融”縣必要的，也必將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