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竹青
高端要素、產業升級與城市化發展
——基于浙江區域經濟轉型升級的戰略思考
□ 徐竹青*
高端要素是構建知識密集型高技術產業的基礎,因此產業升級本身是一個高端要素不斷集聚提升的過程。中心大城市具有集聚大量高端要素的優勢和能力,這在城市化加速發展時期表現的尤為明顯。對于長期依賴于縣域經濟和小城鎮快速發展的浙江而言,重視大中城市的發展及充分發揮中心大城市的帶動作用,是現階段浙江區域經濟轉型升級中必要的戰略選擇。
高端要素;產業升級;區域發展;城市化
基本生產要素(勞動人口、天然資源等)并不能構建知識密集型高技術產業的優勢。在知識經濟時代,僅僅依賴于大量的一般勞動力和豐富的天然資源的投入是沒有任何競爭優勢可言的。因為,企業通過全球化戰略可以獲得這些基本生產要素,或以技術克服基本生產要素的不足。一個國家或地區,即便是基于資源稟賦所建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和資源密集型產業的比較優勢,也將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推進而不斷衰減,甚至可能會妨礙企業創新與升級。當勞動力充沛、天然資源豐富廉價時,企業會依賴這種低成本的比較優勢而缺乏創新升級的動力,并導致資源配置的效率低下;而當土地昂貴、勞力短缺或本地天然資源缺乏時,企業要想在市場上競爭,就必須創新與升級。企業通過創新才能形成競爭優勢,企業不斷升級才能保持競爭優勢,而支持競爭優勢的條件是專業化的人才、研究機構以及專用的軟硬件設施等高端要素。這些專業化的高端要素既相對稀缺也難以模仿,還必須持續大量投資才能形成;高端要素既是創新的成果,又是創新的條件,是構建知識密集型高技術產業的基礎。
產業升級與高端要素的創造、集聚、提升密切相關。產業升級實質上是一個因要素稟賦變化而引起的生產要素密集程度不斷變化升級的過程,即從勞動密集型產業到資本密集型產業再到技術密集型產業的演變過程②李秋斌.區域產業升級中的關鍵技術選擇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版,P16.。也就是說,產業升級本身就是一個高端要素不斷集聚提升的過程。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競爭力在于其產業創新和升級的能力,產業升級的目的是獲得并擁有能參與世界競爭的競爭優勢。競爭優勢源于專業化的高端要素的創造與持續提升,是基于企業不斷創新形成的。而高端要素的可獲得性與高級程度又支持著企業創新與產業升級,并決定著競爭優勢的強度和質量。產業的創新升級與高端要素的集聚提升彼此互為條件又互為結果。
在一個區域內,城市規模與集聚效應是相對應的,城市規模越大,其集聚效應也越大。大城市尤其是因區位條件良好而發展成區域經濟“增長極”的中心大城市,不僅高度集聚著人口、生產、消費、資本等基本經濟要素,而且集聚著更多的人才、技術、信息、知識等高端要素,并由此產生強大的規模效應和創新能力,具有小城市無法比擬的能量。
城市經濟是一種集聚經濟,集聚經濟可獲得效率的提高和成本的降低。因集聚而產生的正外部效應相當于為產業發展建立了一個平臺:企業通過這個平臺可以共享基礎設施等公共產品,可以共享輔助行業的相關供應,可以共享公共服務、市場信息、創新擴散和勞動力培訓等,從而降低成本費用,實現規模經濟效益。產業對集聚經濟效應的追求,使得生產要素和經濟活動不斷向城市集聚,從而導致城市規模的擴大和空間范圍的擴張,城市的集聚效應也因此進一步增強,進而吸引更多生產要素和經濟活動向城市集聚,由此形成的循環累積因果關系使城市規模不斷擴張,從小城市→中等城市→大城市→大都市→大都市圈,從產業集聚到城市集聚,城市化不斷向高級階段演進。
隨著城市規模的不斷擴大,高密度集聚與空間有限性的矛盾漸漸突出,諸如地價高漲、交通擁擠、環境污染等各種城市問題相繼出現,集聚不經濟的壓力促使城市向外擴散,即通過調整產業結構和產業的重新布局,采取企業搬遷、經濟合作等方式將一部分生產要素和經濟活動向外疏散,以緩解中心大城市的發展壓力。這種擴散活動隨著中心大城市的發展而不斷加強,但并不會因此削弱中心大城市的集聚力量。在擴散過程中,要素流動和產業調整的結果是,高科技、高品質、高效益的高端產業如金融、傳媒、咨詢、會展、教育、醫療、法律等向市中心集聚,高端要素如人才、技術、信息、知識等也隨之向市中心集聚,中心大城市在更高層次上獲得更強大的集聚規模效應,其集聚效應不斷得到加強。
城市規模的膨脹是城市化進程中的一種普遍現象,只有當整個區域的城市化水平達到一個很高且穩定的狀態,城市的發展才會由規模的擴張轉向質量的提高。即使是在高城市化水平下的城市規模(包括人口和建成區面積等)趨于穩定,城市的經濟規模也不會因此停滯不前,其集聚效應仍將繼續增強。伴隨著城市質量的提高,城市功能(包括專業化功能)的提升在提高城市效率的同時也相應提高了進入門檻,需求彈性的降低(因為高級產品或服務的替代品少)并不會減少收益,反而增強了獲得高額壟斷收益的可能性,追逐高收益的高端要素仍可無障礙地進入,城市的集聚效應進一步被加強。
城市的規模與所在區域所處的層次等級是密切相關的。根據著名的克里斯蒂勒的城市等級模型,在由數量有限的不同等級城市構成的城市體系中,層次等級較高的城市,其功能較多,規模也較大,大城市的某些功能是小城市所不具備的。①周文,連潔.城市規模理論的發展研究[J].生產力研究,2008(16).城市的發展離不開所在區域的基礎條件,城市所在區域的資源條件、交通條件、經濟條件和地理位置制約著城市發展的方向和規模,區域基礎決定了城市的宏觀分布規律和發展狀況。②吳殿廷.區域經濟學[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3,P347~352.由于區域基礎條件的差異,導致區域內各城市發展的進程各不相同,規模各不相等,對周邊地區產生的輻射和影響程度也各不相同,從而在區域內形成了規模不一的城市等級體系,這種城市等級體系是區域經濟發展的自然結果。每個較高等級的城市為自身及周邊地區和較低等級的城市提供產品和服務,城市等級越高,規模越大,功能越多,其集聚效應也越強,相應集聚的高端要素也越多。
在區域城市等級體系中,處于等級最高、規模最大的中心城市是區域的核心,中心大城市的巨大經濟能量所產生的規模效應使其擁有強大的集聚力,各種生產要素如人力、資本、技術、信息、知識等不斷向中心城市集聚,并成為區域經濟發展的增長極。中心大城市高密度的要素集聚尤其是高端要素的集聚導致各種創新活動的出現,各種新思想、新技術、新時尚等創新成果源源不斷地涌現,進而使得中心大城市的勞動生產率不斷提高,其極化效應得到進一步加強。伴隨著中心大城市的快速增長,其技術、經濟、組織等方面的先進性對周邊地區的示范、引導、協調和控制作用在不斷增強,其輻射范圍也在不斷擴大,從而帶動周邊地區的經濟協同發展。
在一個以中心城市為依托、包含若干中小城市和周邊大片農村地區的經濟區域(都市圈)內,城市規模等級越高,所集聚的高端要素越多,產業層次水平也越高。以長三角都市圈為例,按城市人口規模和經濟活動規模劃分,③以城市人口規模(市轄區人口)和經濟活動規模(國內生產總值)兩個指標綜合反映城市的規模狀況,即按兩者乘積的平方根(城市質量)來計算排序。長三角城市體系可分為五個等級,這與按照行政級別劃分的四個等級與按照人口規模劃分的六個等級大致吻合,但有所差異,主要表現在規模等級較低的層級上(見表1)。

表1 長三角都市圈城市規模等級的劃分(2008)
(一)各規模等級城市高端要素集聚的比較
人才是高端要素中的第一要素,是知識經濟時代最核心的生產力,尤其是杰出技能的優秀人才在任何國家和地區都是稀有資源。相對于中小城市,大城市尤其是中心大城市在人才高端要素集聚方面具有絕對的規模優勢(見表2)。

表2 長三角都市圈各城市(市區)人才要素集聚狀況(2008)
但在現代國際競爭中,單憑大量的大學程度的一般性人才并不具有競爭優勢,而必須在產業特定需求上高度專業化才能獲得競爭優勢,這就需要相應的研究機構以及持續的大量投資。科研機構、大專院校、科技投入等是培養專業化人才、創造專業化要素的高端要素,是稀有資源。這些稀有資源更多地集聚在大城市,中心大城市具有絕對的優勢(見表3)。

表3 長三角都市圈各城市(全市)科技基礎狀況(2008)
可見,在高端要素集聚方面,大城市體現出明顯的比較優勢,城市規模越大,所集聚的高端要素越多。尤其是中心大城市,無論是專業技術人員、教師、醫生、在校大學生等人才要素的存量,還是科研機構、醫療機構、高等院校等組織機構的數量,其集聚規模呈現出絕對的規模優勢和比較優勢。
(二)各規模等級城市產業層次水平的比較
大城市尤其是中心大城市的集聚效應并不僅僅體現在巨大的經濟規模和要素集聚上,更體現為高層次的產業層次水平。從長三角各城市的產業發展狀況來看,規模等級較高的城市,其產業結構和產業層次水平相對較高(見表4)。

表4 長三角都市圈各城市(全市)產業發展水平狀況(2008)
顯然,在長三角都市圈內,中心和次中心大城市的第三產業比重明顯較高,工業化進程相對較快,勞動生產率(人均附加值)也較高,表現出產業發展水平與城市規模等級基本相一致的規律性特征。但以行政區劃集聚的產業特征也很明顯,如浙江各城市多以紡織業為主導,而江蘇各城市多以化工、設備制造業為主導,顯現出浙江各級城市工業勞動生產率相對較低、產業層次水平較低的地方特征。
中心大城市基于高端要素的大規模集聚,各種創新活動集中而活躍,各種新思想、新技術、新時尚等創新成果源源不斷涌現,從而形成了具有試驗導向意義的孵化器功能。同時,中心大城市又由于市場集中、資本雄厚、市場運行機制較完善,其較強的創新能力和豐裕的創新成果使新興產業和高技術產業得以率先興起、發展并壯大。而中心大城市憑借其區位優勢及政府較強的組織能力,對區域生產協作和經濟發展方向能夠實行有效的調節和引導;中心城市在產品供銷、交通運輸、金融服務、倉儲物流、通訊信息等方面的優勢服務功能為區域經濟結構的有效調整提供了保證。所以,加快大城市尤其是中心大城市的發展,其意義并不僅僅在于城市自身率先升級發展,更重要的是發揮中心大城市的輻射帶動作用,引領并推動整個區域經濟的轉型升級。
改革開放三十年來,浙江經濟獲得了巨大成就,“以民營經濟和中小企業為主力,自我積累、依托市場、集聚發展”的“浙江模式”無疑作出了重大貢獻。這種“自生自發”內源式發展模式使浙江經濟發展具有明顯的地方區域性特征,在空間組織上表現為縣域經濟特色,縣域內的小城鎮成為產業活動和資源配置的主要平臺。與之相呼應,浙江旨在促進縣域經濟發展的從“強縣擴權”到“擴權強縣”的系列改革以及特有的“省管縣”財政和人事管理的體制創新,為浙江孕育出強大的縣域經濟提供了強有力的體制支撐,其有效的激勵機制進一步強化了浙江經濟縣域化的“塊狀”特色。然而,以農村地區為主的縣域根本不可能集聚大量的高新技術產業賴以生存的高端要素,基于大量低端要素集聚的縣域“塊狀經濟”只能局限在進入門檻低、技術水平低、附加值低的勞動密集型傳統產業領域發展擴張,因而其轉型升級僅憑縣域自身的能量是難以實現的。而與此同時,“省管縣”體制下的資源配置機制事實上又致使浙江區域中心城市發展相對緩慢,集聚規模相對較小,輻射能力相對較弱,這不僅制約了中心城市自身的升級發展,而且也制約了中心城市作為區域經濟增長極的功能發揮,從而不可避免地影響到整個區域的產業升級。
如今,浙江經濟已步入新的發展階段,工業化和城市化快速的發展及經濟轉型升級的迫切形勢,客觀上要求中心城市擔當起“急先鋒”的角色。浙江傳統的以縣域為資源配置的空間平臺及以輕加工為主要產業的發展模式,其增長空間已越來越有限。浙江要獲得和繼續保持競爭優勢,就必須重新思考區域發展的新思路和新模式。發揮中心大城市的帶動作用,構建起都市圈,是浙江省提升產業層次、促進經濟轉型的戰略選擇。
在工業化進入中后期發展階段,突出的特點是圍繞著經濟極向的集聚和擴散。其中集聚表現得更為突出,即經濟增長模式由粗放型走向集約型,經濟效益由單純物質效益走向規模效益、結構效益和組織效益,產業單元走向區域單元,分散化走向一體化等等,方方面面都展現出以集聚為特色的發展趨勢。這種集聚既是一個完成從物質集聚到知識集聚的過程,又是一個完成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的過程。這個過程必然存在于多元發展的戰略結構之中,而居于其核心戰略的是城市化戰略。在這一時期,城市化的意義將展現出以加速城市化為標志的經濟發展新特點,經濟發展的產業重心將會發生較大變化,國民經濟結構也將會發生重大變化,因此,在這種形勢下確立以新型城市化戰略為政策節點就顯得尤為重要。
新時期的城市化戰略,是應對全球化、國際化、區域一體化發展的戰略選擇,是以科學發展觀為指導的新型城市化戰略。這一戰略的基本要點包括:依循經濟發展的自然進程加速城市化建設;以制度創新進一步打破城鄉壁壘,使行政體制建設與城市化市場需求緊密結合;由單極式城市擴張轉變為組團式城市群發展模式,統籌城鄉協調發展,實現城鄉經濟一體化;兼顧農村剩余勞動力的產業性轉移和空間性轉移,理順非農化、城市化的具體實施階段;利用城市集聚經濟效益,充分發揮大城市的集聚力和輻射力,提高中心城市的發展極作用;推進城市產業結構的不斷高級化,形成高效的城市區域產業鏈和產業集群;根據各地區不同的自然和社會條件,建立各具特色的人口、資源、環境協調發展機制,實現城市循環經濟和高質量的城市化過程?!?/p>
(責任編輯:郭茜琪)
F061.5
A
1007-9092(2010)03-0111-05
中心大城市的戰略地位突出體現為區域經濟轉型升級中的帶動作用。長期以來,浙江高附加值、高技術產業發展緩慢,根本原因在于“以民營中小企業為主的自我積累、依托市場、集聚發展”的模式致使大量低附加值、低技術產業集中在小城市、小城鎮,這就導致浙江小城市、小城鎮發展迅速,大中城市發展相對緩慢,區域中心城市的首位度不高,對所在區域的輻射力和帶動力不強。高附加值、高技術產業是高端要素高密度集聚的產業,中心大城市所具有的集聚大量高端要素的能力和優勢,是小城市所不具備且無法替代的。因此,大力推進浙江中心大城市的發展,加快構建多中心的城市圈域經濟的空間結構,是徹底改變浙江經濟“低、小、散”格局的無二選擇。這一戰略選擇關系到浙江經濟發展模式的轉變,是浙江經濟發展現階段能否成功實現轉型升級的關鍵。
一、高端要素與產業升級
高端要素,即高級生產要素,是相對于傳統基本生產要素而言的。基本生產要素包括勞動力、土地(資源)和資本,是人類進行物質資料生產所必需的條件,是維系國民經濟運行及市場主體生產經營所必須具備的基本因素。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和知識產權制度的發展,技術勞動力、科技基礎(如科研機構、R&D投入、通迅信息)、知識產權(如專利、品牌、版權)等已成為現代社會生產中最重要的生產要素條件,是高級生產要素。與基本生產要素所不同的是,高端要素并非天然所至,而是創造出來的,是需要通過大量的、持續的投資才能形成的。在經濟全球化、知識化的現代國際競爭中,創造、提升與使用高級生產要素即高端要素的效率,比擁有基本生產要素的多寡更重要①[美]邁克爾·波特.競爭論[M].北京:中信出版社2003版,P160~183.。
徐竹青,中共浙江省委黨校軟科學研究所副教授。
本文系浙江省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科學發展觀與浙江發展研究中心”2009年度社科規劃重點課題《浙江產業結構轉換與升級發展研究》(09JDKF002Z)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