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 聰
(首都師范大學 文學院,北京 100048)
本文分析金理新[1]先生《上古漢語音系》中的 1945條漢藏同源詞,總結其同源詞聲母對應關系和規則。首先我們將聲母對應關系表列出(見表 1),上古漢語聲母系統,我們采用王力先生[2]的33聲母名稱。
由表1中可見,所有同組的塞音和塞擦音聲母之間都存在清濁交替和清送氣與不送氣的交替現象。藏文中,聲母的清濁交替表示不同的形態變化,如 27辜對應藏文 ?-gas-pa現在式,b-kas-pa過去式,而其命令式則為khos。李方桂在《藏文前綴音對聲母的影響》[3]一文中提到“去送氣化音變”,即s-/b-/g-/d-/l-/r- +th> s-/b-/g-/d-/l-/r- +t,認為藏文的不送氣清音是后起的,是由前綴音加送氣音變化而來的。所以,輔音交替實際上是濁音和送氣音的交替。金理新承其師潘悟云[4]的看法,在《上古漢語形態研究》[5]中指出上古漢語中存在的輔音清濁交替也是上古漢語形態的間接反映。總之,漢藏兩語中都存在著輔音聲母之間的清濁交替和清送氣與不送氣之間的交替表示不同的形態變體的現象,所以漢藏對應中自然會出現這種交叉對應的關系。
同發音部位的鼻音與塞音的交替現象,主要是泥母,明母和疑母與同組的塞音之間的交替現象。泥母對應d(2)th(2)t(1),明母:p(13)b(10)ph(1),疑母:g(24)kh(2)。這些鼻塞音之間的交替,金先生的解釋為 m-前綴的作用。他認為上古時期存在 m-前綴,在唇音,舌尖音和舌根音的前面都可以出現,其后被后面的輔音同化為同部位鼻音前綴,即m-d>n-d,m-b>m-b,m-g>?-g,所以同組的鼻塞音之間可以諧聲,因為它們的基輔音相同。鄭張尚芳先生[6]也認為存在鼻冠音,它吞沒濁輔音聲干而留存,對清輔音則無影響,但是除了一個 m-冠音可以在各個不同部位的聲母前出現外,還有一個同部位鼻冠音 N-。總之,多數學者認為上古漢語中存在一個鼻冠音使得鼻塞音關系密切,不過這種接觸數量最多的還是疑母與濁塞音群母。

表1 上古漢語33聲母與金理新先生藏文聲母系統對應關系
即精、莊、章三組,這三組聲母在上古音的擬測中爭議最大,首先爭執的焦點是它們是基本聲母還是后起的聲母,其次其來源如何,傳統音韻學認為“照三歸端,照二歸精”的說法是否成立等等。
從金理新的漢藏同源詞看,精組對應關系非常復雜,跟舌根音、舌尖音、舌面音都有對應。但是從金先生的體系看來,他認為精組同端組關系密切,除跟d-/t-對應外,最多的是對應藏文的?-,我們知道,藏文的舌面音?-來自t-的鄂化,即 ?<tj-。其次即舌尖塞擦音 ts-,金先生認為藏文的ts-<tl-。所以,實際上還是對應于藏文的tj-和tl-,所以精組一等為tl-,可以跟藏文的t-和l-對應,精組三等為tj-,對應藏文的 ?-。同樣,莊組和精組有著同樣的來源,中古精組為一三等,莊組為二三等,其區別即后墊音的不同,即莊組為tr-復輔音,所以它即可以對應于藏語的gr-,也可以對應于r-。不過,漢語tl-、tr-復輔音t-應該為基本輔音,-l-和-r-是下加字或后墊音,可是藏文的 gr-或 r-/l-中 g-是基本輔音或者r-/l-是基本輔音,兩者能對應嗎?還有,藏文舌面音通常認為有兩個來源:一是由舌尖中音t-組+j鄂化而來,一是由舌尖前音ts-組+j鄂化而來,那么,精組對應藏文?-的漢藏同源詞一部分實際上也應該是對應 ts-的。最后,精組除了對應藏文的t-系列復輔音,還有對應藏文的k-,p-系列的漢藏同源詞存在,如1 090號—1 113號,這部分同源詞金先生的解釋是,藏文在-j-流音前舌根音可以和其他輔音相交替。這部分同源詞數量很多,都解釋為輔音交替未免太過籠統。鄭張先生認為精系出現復雜的對應關系,是由于s-冠音的作用,即s-p>s;s-b>s;s-k>s,而莊組與精組的不同也在于-r-介音的作用。
而章組也同樣同端組關系密切,除少數對應外,大多數都對應于藏文的 d-/t-/th-,這同樣與金先生的體系相關,他認為章組來自g+端,即帶g-前綴的端組演變為章組塞音和塞擦音,書母和禪母因為中古為擦音,所以為帶s-前綴的舌尖音,所以章組的基輔音都為舌尖音,對應于藏文的舌尖音屬于整齊的對應關系。但是我們知道,見組和章組之間關系密切,漢藏同源詞中對應藏文 k-類輔音的同源詞數量也很多,如667號—678號。所以鄭張先生[6]和龔煌城都把這部分章組擬為klj-,如果章組如金先生所述,其基輔音為舌尖音,那如何解釋章組與見組的接觸呢?金先生認為這是語音演變過程中的例外,“中古讀為見組的本來應該歸入章組,只是由于舌根濁塞音*g-前綴的存在導致演變出現例外,中古歸入見組”[2,p221]。首先這部分字從數量上講能不能歸為例外,值得考慮,其次,按照金先生的諧聲原則,前綴是不參與諧聲的,所以與見組諧聲的章組字中古發生了如下音變g-t>k-,而不與見組諧聲的章組字中古則變為了舌面音。
金先生的系統中有豐富的前綴和后綴,它們不僅是語音意義上的輔音音位,同時起著構詞或構形的形態作用,前綴主要是影響基輔音發生變化,變為中古的不同聲母,如 r-前綴影響舌尖音端組變為中古的知組,g-前綴影響端組變為中古章組,m-前綴影響塞音變為鼻音,s-前綴是中古幾個擦音的來源等,但在漢藏對應中不起作用,漢藏同源詞只看基輔音如何,而且藏文的各種不同的前綴可以相互交替,組成同源異式詞,所以前綴的對應沒有什么規律。
輔音性的介音即后置音-l,-r,-w,-j的對應,一般而言,后墊的成分是積極參與諧聲的,在漢藏同源詞中應該有所顯示,但是金先生的漢藏同源詞介音的對應也很混亂。
首先看-l-介音。金先生認為二等帶-l-,但-l-是一個中綴,所以一二等可以廣泛諧聲,漢藏同源對應中有-l-后置音的可以對應單輔音,單輔音也可以對應帶-l-的復輔音,這種現象還可以理解。但-l-還可以對應-r-,-j-介音,甚至如上文提到的對應l-聲母,如表2所示。

表2 金先生系統中的-l-介音的漢藏對應
這些字都是二等字,金先生擬音都帶-l-,266號和1377號例-l-對應-r-或-j-,對應藏文-j-的漢藏同源詞有一個特點,它們的聲母都是喉牙音,因為上文提到藏文的-j-只出現在喉牙音后面,而且Cj<Cl,所以對應Cj-的也應該是對應Cl-的。至于-r-與-l-流音的交替在漢藏語中就更加常見了。但是134號和136號-l-對應藏文聲母l-,似乎又表明介音是基本聲母的一部分,而且金先生也并未指出-r-,-j-也是中綴。
-w-介音:
上文在提到藏文 w-聲母時已經說到,金先生的系統中沒有-w-介音,因為他認為喉牙音的合口是由小舌音發展而來的。
-r-和-j-介音:
介音的討論當然離不開重紐的問題,-r-和-j-介音與重紐密切相關,現在我們重點看看重紐的對應關系,見表3。
金先生認為重三和重四的區別是cr-和cj-的不同,從上表中可以看出,重三對應-r-介音的雖然數量很多,但還有相當一部分詞對應-j-介音,金先生認為這是因為中古重四已經殘缺不全,有許多原屬于重四的字跑到重三中了,所以重三中有一部分對應-j-介音,但至于不帶任何介音的漢藏同源詞卻無法自圓其說了。重四的對應相對簡單、明了,主要是對應-j-,但是-j-介音是否上古就有,一直保留到中古,其來源如何不好確定,金先生認為頤母上古就是單j-,重紐四等與頤母關系密切,所以重四也帶-j-,而鄭張先生則認為中古-j-是章組的來源之一,而其他聲母不帶-j-墊音;還有一些學者如包擬古[8]認為-j-來自復聲母的后一部分-l-;龔煌城也認為-j-介音上古就有,中古形成三等韻,重紐三等上古是rj-,重四和其他三等韻都是j-。總之,重紐的問題很復雜,但金先生的漢藏對應從一定程度上講并不明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