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意大利重建共產黨全國書記費雷羅

　　記者：意大利重建共產黨于1991年成立，第二年就應中國共產黨的邀請訪問了中國，您如何評價兩黨關系的現狀?對進一步發展兩黨之間的交流與合作有何設想?
　　費雷羅：首先，我們兩黨之間的關系由來已久，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關系一直得以堅持并加強。我們認為，在研究和討論當今世界問題的時候，其中一個中心問題就是在資本主義全球化危機過程中如何看待世界的發展。可以說，這場危機產生的根源在于不公正，而且這種不公正還有可能加劇在全世界范圍內的沖突和矛盾。所以在這個大背景下，我們希望能夠加強兩黨之間的交流，特別是探討如何走出目前的這場危機，如何使未來的世界擁有更多的公正和自由，更加重視保護環境，如何使未來的社會主義的前景更加光明。
　　記者：蘇東劇變之后，社會主義陷入低潮。但經過20年的發展，社會主義又有了新的發展，尤其是拉丁美洲的社會主義運動更是取得了長足發展。委內瑞拉的查韋斯就提出了“21世紀社會主義”理論，請問閣下對此有何看法?
　　費雷羅：查韋斯提出的“21世紀社會主義”理論是非常重要的。其實拉丁美洲不光有委內瑞拉，另外值得一提的還有玻利維亞，莫拉萊斯剛剛贏得了選舉的勝利。當然，不光是單個國家，整個拉丁美洲社會主義運動所做的嘗試都可稱之為社會主義運動中的一種創新，這點非常重要。
　　我認為拉丁美洲的社會主義運動有兩點非常重要，一是社會公正，由政府對社會公正進行政府干預；二是人民的參與，從下層發動人民。我認為這兩個新特點是拉丁美洲社會主義取得目前成就的重要原因。還有一點也很重要，就是在社會文明發展中具有創新意識，不再重復發達國家走過的老路，包括玻利維亞的社會主義思想和委內瑞拉關注人與自然關系的思想都意在尋找一條社會發展的新道路，而不是照搬資本主義的做法。因此，保持人民參與和努力尋找自身發展模式是拉丁美洲社會主義運動的重要經驗。我們也將繼續關注拉丁美洲左翼力量的發展，包括查韋斯提出的“第五國際”的建議，我認為也是基于公正和民主的立場考慮的。
　　記者：意大利重建共產黨是意大利乃至歐洲地區有較大影響的左翼力量，您是如何看待歐洲左翼力量的現狀及發展趨勢的?
　　費雷羅：目前歐洲地區左翼力量的聯合主要分成兩派，一是社會黨國際。社會黨國際在以自由主義和經濟至上為特點的歐洲一體化進程中發揮了積極的推動作用。因此，社會黨國際與資本主義全球化有著緊密的聯系。社會黨國際在歐洲的左翼力量中占有多數，但是目前他們也陷入了戰略性危機。二是歐洲左翼黨，包括左翼社會黨、共產黨以及左翼的環保主義力量。歐洲左翼黨相對于社會黨國際力量比較弱小，他們對資本主義全球化和由經濟主導一切的歐洲一體化模式持批評態度。當今的歐洲有統一的貨幣和統一的市場，但是歐洲左翼黨認為歐洲還應該有統一的工資標準、社會保障和權利標準，只有這樣，一體化的歐洲才能真正幫助改善工人的生活條件和經濟困境。我們看到，由歐洲社會民主黨推動建立起來的歐洲一體化中，各國工人實際上處于相互競爭的狀態，因為各國的工資標準不同，因此工人之間的競爭在所難免。
　　因此，歐洲目前存在的這兩種左翼組織之間的區別還是很大的，在很多問題上甚至存在著矛盾。比如在經濟上，兩者對自由主義的看法就不同。在地緣政治上也存在著不同的觀點，社會黨國際認為歐洲應該繼續留在北約框架內，并且與美國建立聯盟；歐洲左翼黨則認為歐洲應該是一個中立的地區，應該退出北約組織。
　　記者：意大利重建共產黨的主張是如何在國內獲得更多的支持，在拓展黨的生存空間方面作出了哪些努力?
　　費雷羅：我們主要在三個方面開展工作：
　　一是和意大利其他左翼力量聯合起來形成左翼政黨聯盟，從而擴大我們的力量。聯盟成員涵蓋了所有支持歐洲左翼黨的意大利成員黨，包括意大利共產黨人黨。我們的目的是要把這些左翼政黨聯合起來形成與民主黨不同的、自主的政策主張。
　　二是和上面提到的左翼政黨以及同意我們觀點的政治力量聯合起來開展斗爭，要求增加國家在經濟中的干預力度，以減少貧富差距。比如我們提出要對高收入者和金融收益增稅，要加強國家對社會保障的投入，修改勞動法促進就業，尤其要增加長期的勞動合同，減少短期的勞動合同，因為在最近20年中，臨時工增加了很多，這是不穩定的就業，也給勞動者造成了長期貧困的局面。
　　三是要努力修改選舉法。目前意大利實行的選舉法是多數選舉法，這是一種對多數黨實行獎勵議席的選舉法。也就是說，一個政黨或者政黨聯盟只要獲得了相對多數票，就在議席上對它予以獎勵，使它獲得超過半數的議席。這種選舉法我們認為很不合理，因為它會促使意大利政壇形成兩極體制，身在兩極中間的小黨就會受到很大影響。我們希望通過修改選舉法，實行德國式的選舉方式，實行比例制，沒有獎勵議席的規定，各黨一律按照選舉結果按比例分配議席。目前的多數選舉法迫使我們小黨要么聯合，但會因為政策主張的變化而失去我們的一部分選民；要么不聯合，獨立參加選舉，但結果也會因最終得票率低而幫助右翼獲勝。
　　記者：意大利的政壇確實有其特殊之處，意大利總理貝盧斯科尼也是一位頗有爭議的人物，請問您對意大利的政治生態有何評價?
　　費雷羅：貝盧斯科尼有很廣泛的民意支持，主要有兩方面的原因：
　　一是從中左翼力量包括我們黨的角度來講，過去我們的執政表現讓很多投我們票的意大利選民失望了。在執政期間，我們采取的一些經濟政策實際上是自由主義經濟政策，意大利的一些深層次社會問題也沒有能夠解決，因此很多投中左翼政黨票的選民會認為，既然我們和右翼政黨沒有什么不同，那為什么不投右翼政黨。對于以貝盧斯科尼為代表的中右翼來說，他們最大的受益就是中左翼在民眾中的可信度下降了。西方國家的右翼政治家所做的通常是所說的，而左翼政治家所做的并不是所說的，通常說了不做。
　　二是支持貝盧斯科尼上臺的意大利實際上是由貝盧斯科尼一手打造的意大利。貝盧斯科尼在意大利首創了商業電視模式，通過媒體的宣傳將一種新的生活方式、生活標準、行為模式以及思想價值灌輸給了意大利民眾。在這種思想的影響下，人們會認為一個人通過賺錢變成富人是一件好事，但是如果你是窮人，或者變窮了，那么責任完全在于自己；人們還會認為自己賺錢是好事，值得鼓勵，但是如果你把錢用來幫助別人就是一種傻子行為。貝盧斯科尼用了10到15年的時間通過媒體宣傳將這種思維模式傳播給意大利民眾，使意大利形成了一種新的價值觀，而他本人也因為掌握宣傳工具而由一名企業領導人成功轉型為政界領導人。這種現象很難理解，但它恰恰在意大利發生了。舉一個具體的例子，媒體上頻繁曝光貝盧斯科尼的性丑聞，但是在支持他的中老年女性中，有一半人根本不相信，而在支持他的年輕人中，很多人卻很羨慕他。在意大利社會中，確實存在一部分人習慣對領袖人物言聽計從，而不是把自己作為社會和政治生活的主角，這是意大利特有的一種現象。
　　記者：上次采訪意大利共產黨人黨全國書記迪利貝托時。他提到接下來的目標是要與重建共產黨結成政黨聯盟。您認為兩黨之問有無可能結成統一政黨?
　　費雷羅：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左翼政黨聯盟包括重建共產黨和共產黨人黨以及一些小的左翼力量，目前我們要做的是使左翼政黨聯盟良好地運作，并成為常態。在政黨聯盟中，我們要讓不同的政治力量和不同的觀點在其中相互交流和碰撞，同時爭取吸收更多的新鮮血液，因為目前有很多人雖然在從事政治活動，但卻沒有加入到某個政黨中來，我認為這種組織形式很像拉美的政治組織模式，更多的是吸引黨外力量的參與，而不是一兩個政黨之間簡單的聯合。
　　記者：您認為中國共產黨在國家建設中還面臨哪些問題需要解決?
　　費雷羅：我覺得這很難去評判，因為各國都有自己的歷史和同情，目前中國已經成為一個大國，特別是按照市場規則運營的私有經濟體在不斷擴大，這就對中國共產黨提出了新的挑戰，即如何提高應對不同集團之間沖突和矛盾的能力。在公有制企業中，無論是工廠、企業的領導還是工人，他們的利益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一致的，因此矛盾就相對較少。但是在私營企業中，企業主和工人之間的利益差別較大，因此雙方會在工資待遇、生產條件、休假等問題上產生一系列的矛盾和沖突。中國共產黨作為執政黨在處理類似階級沖突和利益沖突方面所做的嘗試一定是很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