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的星群
想起一些羞愧的事
山泉就讓石頭舉起了鏡子
我在鏡中看到星群在水底
將火紅的眼睛浸成硝石和碎銀
螢火蟲收集散落于枯葉
的鳥道和蟬聲
用一種星宿的布局
讓夜晚的沉香木斜躺
松鼠忙碌,蝙蝠歸家
我想起人口即化的事情
大云飛如一襲皂衣
山徑已被散步的菊香帶往荒野
像那些修道者
最終忘記了表情
那一夜,我想起最哀痛的人
從木屑紛飛的時光里直起腰
開始痛飲。但星群的霜跡
容易讓人一步不慎而蹈虛
坐北朝南的廟宇
打著燈籠
被風吹向又一座山頂
雨人的回憶
回憶,輕易就讓小路
潮軟,懸垂,打一個結
并將坡地復原為峭崖
風把落葉掃出偷襲的貓步
我趕不上溶在水洼的影子了
但是我能聞到
貼地而來的香氣
最重要的事情
是從額頭觸及枝條開始
傾下一樹蓄謀已久的雨
我的手電在反復的對應中
變成人夢的手杖
更遠的回憶
從背后把我攔腰抱起
世事的變幻方式
像一根彎曲的手指
因叩問而被倒刺所震驚
鳥群把樹上的花葉全部收走
黑云降臨時分
回來的路落英繽紛
雨人飄飄,正剖開黑云
春天的望帝
杜鵑在外為春事而忙碌
空寂的平原
開滿了杜鵑的花和桃云
這是一生中最長的一天
烏鴉頂著炭火而來
用叫嚷敲打樹干和窗欞
它讓大地隆起
黃昏時,硬是喚來了一匹南山
歸家的鳥越飛越急
那些散步者卻輕身而來
嘆氣而返。在枯葉間窸率
梅花陣的機關把一條船帶往山巔
額頭觸及夜霧的清涼
就像猜不透的事物
往往是存放棄之際
漸漸釋然
暗中的蜀國在憂郁中攤開
它的王座、綢緞和腰肢
雪地蟾蜍
漫天的時光
用雪花的方式在大河上下
玉體橫陳
濤聲馴化為蜀地的細流
冒著熱氣與眼淚
就像是天庭排出的梅花陣
我看不見往事從身體
蛻下的皮
但能感到它從體內
刮過的刀風
我在回望中變矮,透身冒水
太陽下的雪人一樣無助、安靜
逐漸透亮的全身
讓我看到火苗
長出花籽和犁鏵
我雙手抓緊頭發
不是為了上升
而是為了不把自己跌碎地放下
河 蚌
河蚌把河灘打開
如同月亮推開失眠者的天窗
蚌的舌尖堆滿冰塊
反而讓河灘在蜃景中迷離方向
只有蚌,是被風吹奏的音箱
粘膩的往事,青春煥發的水鬼
均化作角質化的水痕
河蚌試圖返回水底
河水卻像早已退潮的縱情
斜月在波浪間玉體橫陳
蘆葦被風按倒在河堤上
蚌于是懷念那只鷸縱深的利刃
每一次生死搏斗
蚌的傷口胎珠暗結
多年以后,我從泥地走過
蚌把我割得鮮血淋漓
蚌殼像一張膠木唱片
舌頭攜帶密語脫殼而走
它又將去舔舐,讓哪一個腰肢決堤?
內壁天光深處
閃爍著整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