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6日,中央最高層領導親臨深圳特區30周年紀念活動。其意在昭告天下,深圳在新一代中央領導者心中,仍然是改革的“先鋒官”和“試驗田”。在中國改革推進步履維艱的現實背景下,這是一個表達執政黨最高意志的絕佳場合。
過去30年,深圳在物質領域取得的成績炫目無比:增長979倍的GDP、增長5121倍的地方財政收入、增長6339倍的出口額和已達1.36萬美元的人均GDP……但整個國家記住這個曾經小漁村的仍然是“思想解放”、“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殺出一條血路”、“空談誤國、實干興邦”這些激動人心的話語。
在那段燃情歲月,這座城市也形成了自己的精神“品牌”——敢于改革的英雄主義情懷。回顧那個輝煌時代所抒發出的城市精神,或許最完整的表達就是1986年5月梁湘離職深圳時引述智利詩人聶魯達的詩:“如果必須生一千次,我愿意生在這個地方;如果必須死一千次,我也愿意死在這個地方。”
令人遺憾的是,國人記住的“改革者深圳”也停滯在了20年前的那個深圳,至多是10年前的深圳。新世紀的深圳已經被打落凡間,與身前的廣州和身后的蘇州、天津、重慶、武漢、杭州等在GDP競賽中苦苦廝殺,最多靠著華為、中興在腮邊搽點高新技術的紅暈。所謂的改革,已經被戲稱為“搖火車”:火車實際沒有開,火車只是搖了起來,車里的人感覺在動。在30周年的背景下,深圳制度變革上的速度放慢,動力減弱,漸失當初鋒芒畢露、脫穎而出的改革銳氣,就格外令人傷感。
改革初年,任仲夷、吳南生、梁湘和李灝等深圳改革的推動者們,一是年齡較大、黨內資歷深、保持著革命家的心態;二是幾乎都是仕途最后一站,想干事業,私欲很少。加上當時改革環境一窮二白,所以能夠放手一搏,創下開天辟地的大局面。
30年過去了,發展市場經濟積累了巨大物質財富,壇壇罐罐多了,顧慮多了,膽子小了,人的自利性也就充分釋放出來。不少官員把公務員看作謀生手段,在缺乏健全有效的制約監督機制下,甚至肆無忌憚地利用手中的權力追求個人利益最大化,結果是對一切影響其利益的改革都抱以抵觸。
以2003年深圳啟動的“行政三分”改革為例。借鑒香港,將整個政府分成決策、執行和監督三個“職能塊”,建立一個決策、執行、監督三種職能相互分離又相互協調的全新政府架構,是一項非常值得期待的探索。先是在2000年時任中共廣東省委副書記、深圳市委書記張高麗領銜,以省市聯合課題組的形式,在《跨世紀發展的歷史使命——深圳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和率先基本實現現代化示范市研究》中,規劃了未來十年“深圳市率先實現直選鎮長”,甚至“有可能在個別的區實現直選區長”。后又在2008年通過互聯網公布了《關于建設社會主義示范市的若干意見(征求意見稿)》和《深圳市近期改革綱要(征求意見稿)》,前所未有地提出要將“民主法治建設”置于其他各項改革之首,并規劃了在未來三年內“創新人大工作體制和機制”,“探索試行區級人大代表直接競選制度”,“在黨內選舉中引進競爭機制,逐步擴大基層黨組織領導班子直選范圍,完善市、區兩級黨委差額選舉制度”,以及“力爭在全國率先實行市區黨政領導干部財產申報制度”等改革設想,可以說是準備提出一整套中國地方性的政治體制綜合改革方案。
然而,這些方案起起落落,大多緣于政府內部遭到的阻力之大出乎意料,改革被迫一改再改。對于掌握實權的部門和干部來說,改革就要放權,意味著利益的喪失,這是改革最現實的阻力。
無論是30年前還是30年后,無論是深圳的改革還是中國的改革,需要的不是循規蹈矩和蠅營狗茍,也不是“不管身后洪水滔天”的食利而肥,更不是自證清白“出淤泥而不染”的釣譽大盜,而是敢于擔當歷史使命、敢于將自己架在烈火上烤的殉道者。30年前我們有,現在是否還有?
本屆深圳政府已經決定要把深圳從改革開放的先鋒城市,“建設成現代化國際化的先進城市”。不知道這個方向是轉移既得利益視線、化解改革阻力的“暗渡陳倉”,還是淡化深圳的特區功能和改革功能的“金蟬脫殼”,一時尚難判斷。但我們希望,無論是深圳特區還是中國,以這次紀念吹響再次打破僵局的號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