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時間,媒體就《國有土地上房屋征收與補償條例(征求意見稿)》年初公布至今仍未有結果批評不斷,有媒體甚至報道稱新拆遷條例可能會“胎死腹中”,強制拆遷仍難以避免。這樣的消息不論其真偽,總讓“屁民”們心里不安。我這個“屁民”同樣擔憂:善法不立,惡法難除。
把2001年版“拆遷條例”歸為“惡法”我完全贊同,其傾向于“保障建設項目順利進行”卻輕視維護拆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的設計,顯然是導致公權力被濫用、公權與私利集團合謀踐踏私權的根本原因。近幾年,因為各地暴力拆遷而發生的自殺性悲劇不斷發生,梳理這些令人憤怒的悲劇,我們可以看到惡法給社會帶來的惡果巨大。所以,修改這些惡法使其成為善法就成為必然,也成為公眾的迫切期待。
但漫長艱難的修法顯然讓公眾更加不滿。輿論普遍認為,新拆遷條例之所以遲遲難以出臺,是地方政府和開發商等利益集團游說所致,這應該是事實。但抨擊這種事實本身似乎并沒有多少意義。我們必須承認,利益主體的多元化是當下中國社會結構發生的最為重大的變化,這種變化將長久影響中國未來社會的發展,表現在立法層面,就是博弈將變得越來越激烈,各利益主體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訴求爭相施加自己的影響力。
在抨擊私利集團擠壓公眾利益的同時,我們應該看到,未來,多元利益集團參與下的立法博弈會成為常態,這是中國走向下一個30年不能回避和否認的趨勢。而與計劃經濟時代的政策博弈相比,因利益集團多元化而導致的立法博弈是一種社會進步:社會和經濟的發展使得社會集團分化,公權力不再是一種高度一元化狀態,社會的前進不再簡單聽命于看似高效卻高度集中的行政命令。
今天問題的關鍵是,面對高度組織化的公權力和私利集團,公眾利益依然高度分散化,沒有自己的代言人,沒有自己的訴求渠道,雖然立法機關寄希望于“征求意見稿”這種形式平衡社會各方意見,但顯然,分散化、原子化的公眾難以最終影響法律法規的結果。
而且,從中國過去30多年的法治進程來看,我并不期待在制度條文層面上的修修補補能保證社會正義。中國在改革開放后,每年都在不斷立法和修法,法律條文不可謂不“汗牛充棟”,但結果并不令人滿意。公權力的危險性和經濟利益集團的自私性是所有社會制度下的通病,尤其當二者合謀時,任何僵硬的法律條文都難以給予有效限制。
過去30多年,中國的社會意識已經逐步從義務意識走向權利意識,但社會各個層面對于法治的理解仍模糊不清。法學家雖然經常告訴我們,法制不等于法治,法制只限于制度層面,但大多數中國人仍不知所云。其實進一步理解,法學家們的意思很清楚:一個現代社會光有制度不行,制度是人為設計,也可能隨時被人為改變,同時制度有好有壞,法律也有善法惡法。我們更需要的是一個權利與權力合理分野的法治社會。在這樣的社會下,我們不必抨擊哪些利益集團在謀一己之私利。因為一切利益競爭皆依法進行,利益各方在一個公開透明的平臺上進行程序正義下的是非公斷。尤其是,在立法和修法過程中,能逐漸建立起來一套有效而公正的博弈機制,保障高度分散化的公眾利益有表達訴求的渠道,有得到尊重的機會,并能最終影響博弈的結果。
所以,立法和修法本身在今天的中國雖然重要,但并不是最關鍵的,關鍵仍在于一個真正的法治權威如何深入地規制中國社會的每一個層面尤其是公權力層面。否則,惡法即使被破除,新法可能依然是惡法,公權不但依然被濫用,私權也可能被濫用,這顯然是個最糟糕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