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的后現代主義

后現代主義，即postmodernism，無論post是超越，反撥或延續，終究都是modernism的定語，沒有現代主義，就不可能有“后”現代主義，后現代小說，是現代小說在二戰后適應社會發展和時代特征，在新的歷史條件和后結構文化思潮的影響下的產物。村上春樹是日本后現代主義的代表人。作家成長于日本六十年代，這段時期正是日本經濟高速發展的階段，從外國引進了很多精神文化。村上春樹喜歡西方作家托馬斯·曼、卡夫卡、菲茨杰拉的文學作品，這些作家或多或少地受弗洛伊德的哲學思想的影響。卡夫卡雖然與弗洛伊德有思想分歧，并試圖表達自己的反對意見，但他在研究和批判弗洛伊德的過程中，卻又不自覺地受到弗洛伊德理論的影響，最后連卡夫卡本人也成為精神分析批評家們分析的對象。村上春樹把東西方文化糅合在一起，形成獨特的村上春樹后現代主義。

村上春樹生于1949年。他一生寫過很多作品，其中以《挪威的森林》著稱，這本書一出版就引起巨大的轟動，在日本發行七百多萬冊，被許多國家翻譯成本國語言。《挪威的森林》處處可見這種西方文化的影響，用弗洛伊德思想來描述愛情，闡述生死觀，表達孤獨。《挪威的森林》是日本后現代主義文學的代表作，同時，《挪威的森林》也反映了當時日本年輕人的后現代主義生活:嬉皮士，頹廢，徘徊不定，孤獨。作品使用靈空的弗洛伊德式的精神分析，更加突顯了這種精神。這種精神狀態使日本受西方文化的影響，形成了日本獨特的風貌。本文將從愛情、生死、孤獨來探討日本后現代主義生活。

一、后現代主義愛情觀

村上春樹的作品一直以它的浪漫情懷吸引著無數憧憬愛情的年輕人。他的每篇小說的主題都是圍繞著愛情展開的。《挪威的森林》也不例外。在這個城市的各個角落里，每一天每一秒都在上演愛情故事的開始和結束，剖析了當今都市青年對待愛情的種種態度，以及由此引發的情感的沉淀與傷痛的感情經驗，形成其創作的感傷風格悲劇色彩，獨特、本色的個人風格也日趨成熟與完美。

《挪威的森林》所描寫的幾個主要人物由于他們價值觀不同，心理成熟程度不同，所以他們的愛情本身是有著巨大差異的。小說主人公渡邊以第一人稱展開他同兩個女孩間的愛情糾葛。渡邊的第一個戀人直子，直子嫻靜靦腆，美麗晶瑩的眸子里不時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陰翳。兩人只是日復一日地在落葉飄零的東京街頭漫無目標地或前或后或并肩行走不止。由于一次偶然相遇，渡邊開始與低年級的綠子交往。綠子同內向的直子截然相反，“簡直就像迎著春天的晨光蹦跳到世界上來的一頭小鹿”。這令渡邊內心十分苦悶彷徨，一方面念念不忘直子纏綿的病情與柔情，一方面又難以抗拒綠子大膽的表白和迷人的活力。

初美愛永澤，但永澤的畸戀觀讓他們永遠不可能結伴同行，于是她只好割腕自盡；直子愛木月，但她卻永遠不可能為木月濕起來，因為他們就是彼此，他們是一體的，熟悉得好似同一個人；渡邊愛直子，但直子無法把他當成真正的戀人，即使和他發生過關系，直子最終還是選擇了死亡，揀選了木月；綠子愛渡邊，即使她的愛充滿了生命的活力，卻還是無法驅散渡邊心里那一抹與死亡相系的羈絆；渡邊愛綠子，但他還是覺得對直子有愧，即使最終他呼喚的是綠子，卻不清楚自己的靈魂已飛向何處；玲子愛丈夫，但她不愿意成為他的包袱，在她意識還清醒的時候，就選擇了遠離家園的凈土，將自己關進了瘋人院。

還是玲子說得對：“愛上一個人是難得的好事……這或許一帆風順，也可能一波三折。所謂戀愛本來就是這么回事。一旦墜入情網，一切聽之任之或許不失為自然之舉。”[1]愛情是不受人的意志主宰，渡邊、直子和綠子，永澤和初美，他們之間的愛情看似很簡單，其實里面有很多不能割舍的情感。

二、后現代主義生死觀

臺灣國學大師南懷瑾說：“人莫名其妙的生來，無可奈何地活著，不知所以然地死去。”[2]馬克思說，世界的本質是物質的。在物質的世界里，你是遵循現世的規則，還是尊重自己的選擇？你是追求外部的認同，還是直面內心的感覺？你是迷茫在人群的道德，還是清醒于內心的呼喚？認知生命的意義，就是如何在自我與現世間達成一個平衡，只有這樣，你才能無可奈何地活著。如果將死與生、自我與現世間這個矛盾的統一比作平衡木的兩端，那么直子是一端，永澤是另一端。

直子在矛盾的這一端：徹底地把自己封閉在自我中，卻又不能珍視自己的自我，最終毀滅“自我”；永澤在矛盾的另一端：徹底地掌握在現世中游戲的規則，卻始終圍繞“自我”。自我與現世的規則在他們兩個人身上完全分裂，水火不容。

玲子的女學生、直子的姐姐也在永澤的一端。玲子的女學生是現世規則的化身。她的自我已經完全異化到現實的規則里。她自如地運用這些規則，將周圍的人玩弄在指掌之上。

她只為掌握別人而來。直子的姐姐一樣也把握住現世的規則。但她的自我并沒有異化到規則里，她僅僅是主動忽視了自我——即便在她最抑郁的時候，她仍能給直子最細致的關懷。自我與現世的規則在她身上分別是兩個獨立的成分，她能自如地運用規則，可她的自我又微弱又封閉。

永澤徹底掌握了現世的規則，能詮釋努力與勞動的區別，有奮斗的主題和目標。他毫無顧忌地坦露自我，放任自我。但不讓人討厭的是，他從來不會因為規則而出賣自我，或放棄自我。

木月、初美則在直子的一端。直子是純粹的自我，是單純的自我，是與現世隔絕的自我。木月擁有最可珍貴的自我——“沒有一點壞心和惡意”，但在意識里卻最在乎對現世規則的掌握——“那個也要干，這個也要改”。他不能珍視那最可珍貴的自我，卻無限鄙視不能最好地掌握現世規則的自己。他知道自己逃無可逃，那么他只好不知所以然地死去。初美一樣擁有令人心顫的自我，但與木月不同的是，她一直珍視自己的自我，而并不在意永澤在規則上的瀟灑。但最后，她發現自己單純的自我無法與現世相容。所以，她也只好不知所以然地死去。

直子完美的“黑暗中的裸體”是純粹的自我的象征。但她只能在徹底擺脫現世的一種特別的意識狀態里才完全接受它，并把它自然地展現在渡邊的眼前。一旦到了現世中，她就會延續木月的努力。這種努力也沒有什么，可悲的是直子不能珍視自己的自我。所以她生活在虛幻之中，與現實隔絕的，以至于她有像十三歲孩子般的臉，她無法認知現實生命，最終不知所以然地死去。

無論永澤、直子的姐姐，還是直子、木月，他們都將現世的規則尊為意識中最重要的東西，同時或者忽視自我，或者踐踏自我，甚至毀滅自我。所以，他們的活著都恰似在地獄中。弗洛伊德學說認為，各種本能歸根結底分為兩類:為生命服務的本能，為死亡服務的本能，即死亡本能，死亡本能的終極目的就是回歸恒定不變的無機物[3]。死亡和生命是相對的，為了生命，必須和死亡作斗爭，但他們拋棄了這種斗爭，所以他們都逃脫不了死去的宿命。普通的蕓蕓眾生則存在于這兩端間某一個位置片斷。

與直子相反，玲子從四歲就開始彈鋼琴，但是她卻一次都沒有為自己彈過。她曾經失去了自我。但她在阿美寮中獲得了自我。她的風塵味兒，她的善為人師都表明她還是掌握了必要的現世規則，但她的自我一直都太弱了。通過阿美寮的8年生涯，尤其是直子和渡邊，她最終在現世和自我間達成了一個和諧的平衡。在《挪威的森林》中，只有玲子一人達成了這樣的一個平衡，用中國的老話說，她最懂得中庸之道。因為她畢竟比渡邊等年長十七歲，已經跨過了青春之門，經歷了更漫長曲折充滿磨難的人生，領會到了人生那周而復始的無奈。

綠子最特別的地方是，她直接從現世中尋找滋養她的自我的養分，這在《挪威的森林》中也是一個絕無僅有的例子。每當渡邊因直子鄙棄她的純粹的自我而沉溺在泥潭時，綠子可以讓他掙脫出來；每當渡邊對噪雜的現世感到厭煩時，綠子又讓他感到現世和生命的珍貴。

死的價值正是提醒我們沖破思想的囚籠，邁向幸福的動力。畢竟就像渡邊說的，無論怎樣的哲理，怎樣的真誠，怎樣的柔情，也無以排遣這種悲哀。我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從這片悲哀中掙脫出來，并從中領悟到某種哲理。也許痛會讓人不能自已，當新的事物出現，你不該為過去感傷，應該去面對新的生活。人生不要一味沉浸在瀕臨絕望的海洋中，試著去發現美好的明天吧。如果能這樣，木月，直子也就不會不在人世了。所幸的是渡邊終于領會到了人生那周而復始的無奈。他終于成長了，他要開始新的生活，渡邊呼喚著綠子。

玲子的信應是解讀《挪威的森林》的關鍵：“縱令聽其自然，世事的長河還是要流向其應流的方向，而即使再竭盡人力，該受傷害的人也無由幸免。他所謂人生便是如此。……有時候你太急于將人生納入自己的軌道。假如你不想進精神病院，就要心胸豁達地委身于生活的河流。”[1]心胸豁達地委身于生活的河流，也就是平靜地接受無可奈何，順其自然地活著。

三、后現代主義的孤獨

“主人公在飛往漢堡的飛機上，用一種靈空的方式回憶他和直子的交往。故事一開始作者就提到了一口井，一口在森林邊緣的井，一口可怕而又深暗的枯井。通過渡邊和直子似有似無的對話，感覺到直子是孤獨的，這是一口象征直子孤獨的井。她孤獨地思念著木月，沉沒于往事。墜入井中便與現世隔絕，這正是她真正想要的，這口井也正是直子生活的寫照，直子的生活就是將自己封閉在自己設置的“井里”。人的本質是孤獨的，需要不斷地與人交往，以求相互理解。一旦有這種想法，就要付諸行動，付出努力，來消滅孤獨，化解無奈。當然，如果你能把孤獨、無奈作為一種享受，默默地把玩，這也未嘗不可。但直子卻不是這樣。她把自己隔離在一口枯井中，她不知道怎么與人交往，即使在和渡邊漫步在東京街頭的時候，也是沉默，不能敞開心扉。她也曾努力過。她渴望情愛，希望通過與渡邊的情愛排解心中的孤獨，但最終她戰勝不了孤獨，去了精神病院。木月有青春期無可排遣的空虛，有無法啟齒的原因，找不到心靈和肉體的完美結合，害怕擔負應該擔負的責任，木月是孤獨的，他不想爭取別人的理解，他把玩不了孤獨，結果他自殺了。

以《挪威的森林》為題，來源于甲殼蟲的一首歌曲，歌中男子感覺女友的房間像挪威的森林一樣神秘，可突然驚醒，卻發現房間空無一物，更不見女友美麗的身影，房間像挪威的森林一樣孤寂。昨夜的一切仿佛一個夢，男子在密林深處獨自地品味著這份孤獨。像這個題目一樣，小說自始至終充滿了憂傷、孤獨。故事的結尾，主人公渡邊仍然置身于茂密的森林中，他就好像是一棵樹，佇立在森林深處，獨自體驗著殘存的孤獨。渡邊愛著直子，但他的付出就像投進深井里的小石子，無聲無息。當他聽說直子自縊，他更加感到了那無際的孤獨、悵然和悲傷。他一直極力治愈著和木月一樣陷入困境的直子，最后卻發現，在這日益變化的世界里，連自己都找不到與之溝通的出口，一度迷失自己。

《挪威的森林》中的主人公渡邊永遠處在孤獨中，他孤獨地回憶著直子，處在直子和綠子抉擇的徘徊不定中，字里行間我們看不到他有什么幸福。這種文學處理，我們也可以說是作者對現代生活的質疑。孤獨無助是日本戰后的通病，也是二十世紀青春期的主要精神毛病，孤獨的描寫也是這本小說經久而有意義的地方。

相似的輪回。死不是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生與死，在人的生命長河中周而復始。渡邊也從中領會到了人生那周而復始的無奈。這種無奈的產生，主要源于日本經濟高速發達，給當時的日本年輕人帶來的惶惑、不安、孤獨、無助。村上春樹小說中的人物性格、情感表達，具有濃郁的現實感和時代氣息。村上春樹用他的筆觸講述了一群精神不健康的年輕人的生活，村上春樹反映的不僅僅是一個愛情故事，在這個自殺率比較高的日本，他更讓讀者自然而然地去思考人應該怎樣去迎接新的生活。

【參考文獻】

[1]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M].林少華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7.

[2]南懷瑾.關于禪、生命和認知的對話[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3]卡爾文·斯·霍爾.弗洛伊德心理學入門[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1.

(作者簡介:盧學梅，新余高等專科學校外語系講師，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