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的05“超女”舞臺比拼在萬眾矚目和一片爭議聲中早已塵埃落定,但“超級女生”帶來的巨大余波并未隨著比拼的落幕而煙消云散。在超女熱浪的席卷下,我們當代社會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名詞——超女現(xiàn)象。“超女現(xiàn)象”不是一個簡單的娛樂和經濟現(xiàn)象,其影響遠遠地超出了它的本身,對中國當代的審美觀念、對傳統(tǒng)文化生態(tài)都將產生強大的震撼作用。
05“超女現(xiàn)象”最深層涵義的一層是指,李宇春這種中性化甚至更帶男性化的酷帥的女性形象徹底PK掉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溫柔美眉和乖乖女。而這種超女現(xiàn)象體現(xiàn)的最深層、最本質的內涵就是,帶女權含義的審美觀對男權審美統(tǒng)治的挑戰(zhàn)。
05“超女”李宇春被百萬粉絲擁上冠軍寶座,登上了美國《時代周刊》(亞洲版)封面,并被該周刊評選為2005年25位年度亞洲英雄人物之一。至此,“直短發(fā)、簡潔的襯衫、長褲、平底鞋”無疑成為了新的一股潮流。消費社會的狂歡是無意識的,誠如德國報紙對超女的評論,美的概念是一種潮流,總會過去,總會被替代,但任何一種美,都會被記住,會在后面留下痕跡。然而,我們感興趣的是這一新的形象是如何挑戰(zhàn)傳統(tǒng)審美觀的。
人類審美史是男權主義者書寫的。長期以來,我國傳統(tǒng)的對女性的審美觀是什么呢?《詩經》有云:“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是君子的好配偶,窈窕——體態(tài)美好的樣子。始于夏,歷經殷商,盛行于西周的金文,是我國的古文字,金文當中的“女”字,看起來是位跪著的女性,兩只手是交叉在胸前,高昂的頭微微抬起;如天鵝般優(yōu)雅的脖頸,高聳的胸部,彎彎的腰,豐滿的臀部。整個畫面還流露出一種嫻靜的氣質——即“淑”,賢淑美好的品德[1]。而這個所謂的傳統(tǒng)的對女性的審美觀又是誰制定的呢?審美雖是個人的體驗問題,但不同人的體驗是有差異的,沒有話語權力的人的體驗只能作用于他本人;具有話語權力的人則會使自己的體驗通過話語變成為影響他人的文化指令。
自西方文明開始萌發(fā)時起,亞里士多德、阿奎那、培根、笛卡兒直到洛克、羅素等人都將兩性視為二元對立的,這種二元對立孕育出兩種相對立的品格和特質,比如:理性和感性、剛強和柔弱、主動和被動、邏輯和無序等等。這樣的區(qū)分和判定在流傳下來的神話傳說中處處可見,于是,萬物之神被定為宙斯。而這一策略的成功使得男性永久地取得了優(yōu)勢的地位,與牛角、月亮一并稱為“三位一體”的女性則永遠地讓位于父權制,成為被言說、被書寫、被建構的“他者”。
藝術評論家約翰伯杰說“女性自身的觀察者是男性,即被觀察者是女性。這樣她將自身轉化為一個客體,尤其是轉化為一個視覺的客體,即一種情景”。[2]這種菲勒斯中心主義的視覺文化本質,就是將男性和女性以二元對立的方式固定在“看”與“被看”的模式中。女性無可逃避地成為男性觀賞的對象,甚至成為男性欲望投射的對象。通過這樣的二元對立框架的建立和文化觀念的內化,男性對女性身體的審美標準和旨趣成為女性自身判斷的尺度。正所謂“女為悅己者容”,女性既是“被看”的客體,也是“看”“被男性看的自己”的主體,只不過這里的主體是在菲勒斯中心主義話語壓迫下的小寫的“主體”,也是難以逃出自身悲劇的主體。
女性作為“他者”在男權話語編織的“社會文化結構中最顯著的特征就是身體的書寫”。[3]人類文明的進程似乎也伴隨著身體的解放,但是這種解放是不徹底和模棱兩可的。當女性的身體成為視覺文化的中心時,身體解放的涵義似乎在這里顯得更為明確:女性就是身體,身體成為美麗的載體,女性成為身體的載體。在社會角色的劃分上,女性依然是“被看者”,女性形象的構造和呈現(xiàn)依然是基于男性的興趣和欲望。
為了探究這個問題,我們有必要先對女權主義源流做一個簡單的回顧。學術界至今沒有一個公認的定義,當代著名的女權主義者瓦勒里·布賴森認為:“女權主義”這一術語于19世紀80年代首次出現(xiàn)在英文當中,旨在支持男女平等的法律和政治權利。自那時起,它的意義一直處于演變之中,至今仍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有人為女權主義理論下了這樣一個定義:“女權主義理論就是對婦女屈從地位的批判性解釋。”
過去,我們原來對女權主義有一些誤解,望文生義,認為女權主義是反對男人的婦女理論。因此,采取的是一概否認。其實,女權主義從其起源和追求目標來看,是要同歧視婦女的父權制和陳舊觀念做斗爭。隨著它的發(fā)展,產生了很多學派。最流行的概括方法外,還有一些不屬于這四大流派的女權主義分支。也有所謂“三大家”(big three)的概括,即自由主義女權主義、社會主義女權主義和激進女權主義。近年來,又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重要流派——后現(xiàn)代女權主義。由于這一新流派觀點新穎,影響很大,有人稱之為第三次婦女運動浪潮。激進的女權主義派別,把矛頭指向男人,把男女簡單等同于善惡,認為女人代表光明,男人代表黑暗。她們在女權主義中只是極少數(shù)人。在第一次女權運動后期有人提出了“女人優(yōu)越”的觀點。但是美國著名的女權主義者歐內斯玎·露絲的一句話有助于我們對女權主義的認識:“我們不是跟男人作戰(zhàn),而僅僅是跟壞的準則作戰(zhàn)。”[4]
因此,女權運動并不能簡單化庸俗化為女人“像男人一樣”去做事,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這種女人做男人事的例子比任何其他民族都多,但標準總是男人的標準:女人掛帥打仗,女人扛鼎舉重。最理想的女人也必定是些“不愛紅妝愛武裝”的“女強人”、女中豪杰和“巾幗英雄”。花木蘭從軍12年,自豪地說“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在這里,“不辨雄雌”的標準恰好是“雄”而非“雌”。所以花木蘭是女英“雄”(猶如說“圓形的方”)。
李宇春奪冠對于女權主義理論研究是個有意義的文本,但是它的意義并非由于她穿的像男人,或者說是“中性”美帶來的思考。這一文本揭示了:
第一,大眾審美觀不再是男權的“一言堂”,不再只是《男人幫》或者《花花公子》的豐乳肥臀,出現(xiàn)了多元化跡象,女性有了話語權。第二,李宇春的裝扮是由她本人作為一個具有獨立自由人格的“人”出發(fā),而非傳統(tǒng)的生理定位。
在有史以來的漫長年月中,大多數(shù)女性只能去崇拜男性,從而在精神上始終被男性奴役。即使她們有了錢,成為人們常說的女強人,但在精神上,她們中的大多數(shù)依然是脆弱的,是需要依賴的。好在2005年的夏天,她們看到了李宇春,看到了一個在20歲的女孩子身上閃亮的帥氣、從容、大氣,也看到了精神獨立的希望。這恰好符合了弗洛伊德的理論中關于人的潛意識與社會形態(tài)之間存在一道鴻溝的說法,女人在渴望自我價值實現(xiàn)的同時,又恨不得擁有男人般的瀟灑、帥氣,以及對社會、團體或者家庭的控制地位。這種渴望的長期壓抑就產生了欲望。這些崇拜李宇春的女性在尋求”解放”的同時同樣滲透了男權的思想.而女權主義如果要想挑戰(zhàn)男權主義,女性就必須真正地擁有話語權利,不再需要去模仿男性或者以男性的標準來塑造自己,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男女平等。
【參考文獻】
[1]李聞新.中國文字的文化意義[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0:34.
[2]夏布安.西方藝術史[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134.
[3]佩吉·麥克拉肯.女權主義理論讀本[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1:45.
[4]吳風.從“超級女聲”到“性別政治”——西方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視角[J].批評學派研究,2006,(2).
(作者單位:張騁,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