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流滿面(外一題)

李建設生來就是個奇怪的孩子。

在醫院剛生下來時，別的嬰兒都會哇哇大哭，可李建設卻不，愣是不哭。無論護士怎么去拍李建設細嫩的小屁股，這孩子，就是不哭。

醫生護士都不由連連搖頭，這樣的孩子，還是頭一遭見呢。

出院后，李父帶著李建設去算命。算命先生一問生辰八字，再一摸李建設的手骨，臉上頓時就失了顏色，手也止不住地顫抖起來，連連搖頭，說，這孩子命太硬，要克父母的！算命先生還說，除非，是讓這孩子流淚。

以為只是算命先生隨口一說，可在李建設五歲時，其母就突患大病，很快醫治無效而亡。

在李母的葬禮上，盡管有那么多人號啕大哭，可李建設愣是一滴淚也沒落下。參加葬禮的親友們都說，這孩子，太硬了。

七歲時，李建設和同齡的孩子一起去上了學，卻不喜讀書，常和一些同樣不愛學習的同學一起到處玩耍。

那時，李父還可以管管，總是在李建設闖出禍后，對他一陣猛打。李建設吃了疼，卻從不吭上一聲，更不落淚，只是咬緊牙關，任其父打得氣喘，打到兩眼發紅。李父忍不住拍拍李建設的頭，說，你這孩子，啥時候可以流淚啊。

11歲那年，在和一幫孩子打架時，眼看就要被一個孩子打倒，李建設恰好看見旁邊的一塊磚，想都沒想就拿起那塊磚往那孩子腦袋上砸，那孩子頓時被砸得滿頭是血。所幸李建設力氣還小，不然那孩子就真沒命了。

即便是如此，那孩子也在醫院里躺了三個月。李父為此賠了一大筆錢。學校本來是想開除李建設的，經過李父的好說歹說，才算勉強同意留下來，給了個嚴重警告處分。

好不容易熬過小學，進入初中后，李建設就越發沒了管束了。上學是可去可不去的，早上和父親說再見，父親去學校看時，這孩子還是沒去。

李父真是恨鐵不成鋼啊。

一次，李父在李建設再次打架闖禍后，拿了根鐵棍子來打，李建設趴在桌子上，整個屁股被打得皮開肉綻。可李建設咬緊牙關，依然不吭一聲，也沒流下哪怕一滴淚。

李父沒轍了。真是是沒轍了。

李父問李建設，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建設搖了搖頭，沒說話，目光卻依然堅毅不屈。

到李建設15歲那年，一場車禍奪去了李父的生命，也再次印證了李建設的命硬。

在父親的葬禮上，李建設依然沒落下一滴淚。

李父死后，李建設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學也就不上了，早早就混入了社會。

還別說，李建設倒也有些江湖稟性，20歲時，居然成了這個城市小有名氣的混混頭目。不僅手下糾集了一幫兄弟，還開起了公司，做起了老板。

不過，既然做了混混，免不了就要打架。

打架有贏有輸。有次李建設寡不敵眾，被一幫死對頭擒住了。對方的頭頭黃毛早就知道李建設的來歷和他從不流淚克死父母的故事，黃毛對李建設說，只要你流一次淚，我就立馬把你放了。

可李建設搖了搖頭。那可真是一頓好打，李建設被打得連死的心都有了。可最終，還是沒有流下一滴淚。

有一次打架，對李建設來說可謂滅頂之災。

那次打架，和李建設闖蕩多年的兄弟胡子居然被對手活活砍死了。李建設想都沒想，就拿刀沖了上去，見人就砍，見人就殺。那真是一場血一樣的拼殺啊！

那次的結果是李建設鋃鐺入獄。

這一判，就是個死緩啊。想著遙遙無期的牢獄生涯，李建設依然是沒有流淚。李建設只是在慶幸，慶幸自己給兄弟報了仇。

因為表現良好，李建設連續多次得到減刑。坐滿22年時，李建設居然就出獄了。

上公交車，李建設搖搖擺擺的。車上人很多，走過一張座位時，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主動站了起來，拉李建設去坐，還說，爺爺，你坐。

李建設滿是疑惑地坐了上去，想，為什么要叫我爺爺，我有那么老嗎？

透過旁邊的車窗，李建設居然隱約看到鏡子里的自己，兩鬢早已斑白，還有一張蒼老而又憔悴的臉。這真的是自己嗎？

不自覺地，李建設忽然淚流滿面。

強 盜

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很熱心，人也特別的和善。可就有一點，就是這臉長得實在是太像強盜了，黑黑的，滿是猙獰樣，還有那雙銅鈴般的大眼，若是你不小心在一條偏僻的路上遇到，還真以為遇上強盜了呢。

朋友就很苦惱。

有幾次，我和朋友一起去飯店吃飯，飯店的服務員一看到朋友的尊容，以為是來的一個找事的人，臉都嚇白了。端上來的菜，也比我以前和別的朋友來時多了許多，而且言語間也是滿帶著惶恐。

更為意外的是，來飯店用餐的人一見朋友的強盜樣，都紛紛往遠處的座位上坐。飯店的生意是很好的，差不多可以坐滿。可獨獨離我和朋友最近的四五張桌子都空著，始終沒人敢坐。

朋友看著，不由有些失落地問我，是不是都是因為我？

我不想打擊朋友，笑笑說，他們坐遠些也好，我們可以坐得寬松一些。

更為奇怪的是，我們去攔出租車，那些空載的出租車司機一見朋友攔，居然把車開得飛快，根本不像做生意的樣子。

于是換我去攔，攔了我先上，朋友再上，可司機一看見朋友要上來，慌忙推說，車壞了，請坐別的車吧！

我有些怒意，狠狠地瞪了司機一眼，說，你到底開不開？不開我就投訴你。

司機滿臉惶恐地看了朋友一眼，顫抖著聲音說，老大，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就饒了我吧……

朋友搖了搖頭，拍了拍我的肩，說，要不，咱們下車吧。

我看了朋友一眼，也只好苦笑，然后下車。

有一天，朋友打電話問我，你說我長得那么像強盜，去拍那些有強盜的電影電視，是不是會火呢？

朋友那幾天正好失業，失業的原因也是不言而喻的。朋友是做保險的，可朋友還沒和那些保險人坐下談保險，那些人就發覺自己和朋友談，本身就沒有保險可言，沒說上幾句話就嚇得跑了。朋友的保險，自然是沒法做了。

朋友問我話的時候，我手上正忙著，也就隨意地說了句，是啊是啊，肯定能火。

等掛了電話我才發覺，我剛才是不是說錯什么話了？

可我手上的那些活兒不容我去想那些，我一忙，就忘了說過的那些話。再一忙，就有一段時間沒和朋友聯系了。

那一天，當我無意中在一個熱播的電視劇里看到朋友的臉時，我愣了，朋友真跑到電視里去了，而且演那個強盜的角色，演得是那么逼真。我這才想起，有好長時間沒和朋友聊天了。

我撥通了電話，電話那端的朋友很是興奮地告訴我，多虧了我的支持，他才下定決心去拍戲。由于第一部熱播劇中的出色表演，已經有很多知名導演邀請他去拍戲了……

我祝福著朋友，并相約有時間大家再聚聚，一起聊聊。

可還沒等我和朋友再相聚，朋友就像是一個橫空出世的超級明星一樣，著實火遍了大江南北。朋友在幾部大戲中扮演過強盜的角色后，又連著演了幾次帥哥的角色。想不到朋友扮帥哥也是很有型的。朋友的人氣正呈火箭般的速度直線上升。

我這才明白，現在想和朋友見個面，必須是要預約才行的。

我足足等了一個月，朋友才有時間和我見面。本來是約在我家見面的，可后來想想，見完面不是還得去吃飯嗎，于是就約在了上次一起吃飯的那家飯店。

我想，這回該不會再有人來趕我們了吧。

果然，一進飯店，朋友剛一摘下墨鏡，頓時就引起了騷動，很多吃飯的人一見到朋友，就搶著讓朋友來簽名，還口口聲聲喊著，帥哥，帥哥，給我簽個名吧！朋友也是樂呵呵地很和善地給他們一一簽名。

我指著朋友，開玩笑地對那些搶著要簽名的人說，你們不覺得他長得像強盜嗎？你們怎么叫他帥哥呢？

那些人瞪了我一眼，說，你說什么呀，他長得那么帥，怎么會像強盜呢？

其中有一個人多看了我一眼，居然說，咦，你還別說，其實你長得挺像個強盜的。

然后很多人都多看了我一眼，紛紛附和著點點頭，說，是啊，還真很像呢。

我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們。

座位不遠處正好有一面鏡子。

我滿心好奇地走過去照了下鏡子：奇怪！鏡子里的我，竟然還真像一個強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