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工的故事

G煤礦有我的一個朋友。我當編輯的時候，他曾經到編輯部去找我。那時候，他喜歡寫詩。后來成了礦長，“詩人”和“礦長”二合一之后，在他身上出了許多笑話。其中最經典的一個笑話是，他念一個講話稿，內容是煤礦工人踴躍捐款給災區人民的事，當念到捐款數字的時候，他停了下來，左看右看秘書給他寫的講話稿，覺得礦工捐不了那么多錢，而且他剛剛上任，那時候礦工已經一年多沒開工資了。他一邊用手指頭彈琴似地敲著桌子，一邊猜這個數字，終于恍然大悟，一拍桌子，說，我靠！原來是個“了”啊。這就對了。于是繼續念稿，“我礦共捐了51000元”。之后，無論他走到哪里，礦工都說“礦長，了來啦。”

G煤礦是全國有名的煤城，全國各地到這里來打工、挖煤的人很多。朋友當了礦長之后，非邀請我們這些編輯到他那里參觀。到了礦上，一聽工人們南腔北調的，就知道這些礦工是外地人，而且是天南地北，哪兒的都有。中午在食堂吃飯，一個大漢一下子買了十個饅頭，一根筷子串五個，像吃糖葫蘆那樣吃，沒有菜。不大工夫就把十個饅頭全部消滅了。礦長朋友說，這家伙有時候也揀點別人吃的剩菜。我問，挖煤不是很掙錢的么？礦長朋友說，別提了，我接任之前，這個礦已經十六個月沒開工資了。那家伙連回家的路費都沒有。我笑著說，這回你當官了，可以了吧？他說，那也得等到開工資的日子。估計他咋也得等拿到工資再走啊。

之后我們幾個同事又去了附近的幾個濕地看了看，玩了十幾天。轉了一圈兒又回到礦上，晌午那個詩人礦長又陪我到那個食堂吃飯。我很希望再能見到那個串饅頭吃的礦工。進了食堂，逡巡了一圈兒，沒見到。我問礦長朋友，他說，他呀，前天下礦出事了，再沒上來，是一個意外。我聽了之后，坐在那兒良久不能動箸。最后，我把饅頭用筷子串起來，那樣吃，算是對這個人的祭奠吧。礦長朋友說，你看。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發現所有就餐的礦工都把饅頭用筷子串起來那樣吃著。

我的礦長朋友說，現在我們這一帶，無論是哪個礦出了礦難，其他的私人礦主都掏錢幫忙，三十萬、五十萬，一同來救助，而且大家都非常及時。我問，怎么個及時法呢？他說，警笛，一聽到警笛聲就知道是礦上出事了，大家就往出事的礦上跑，所有的人都揪著心，不管是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是這樣。說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后，他也用筷子把饅頭一個一個地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