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有你

教育的日子簡單而充實，它書寫著一個個妙曼的故事，主角靈動，情節跌宕。與孩子們一路相隨，平凡的歲月寫滿了詩意，平淡的日子充滿了驚奇。

一顆紐扣

清楚地記得那個艷陽高照的早晨，七歲的他在媽媽的陪同下來到我跟前——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著，蓬松的劉海隨意地挑染著幾縷極自然的黃，顯得帥氣又另類。

他是個韓國男孩，確切地說是個中韓混血兒。爸爸在韓國工作，因為想讓他從小學中文，所以媽媽特意帶他來到了這里。

他的普通話說得相當標準。每次他媽媽來校詢問情況，都是他在一旁幫著翻譯，毫無語言障礙。奇怪的是，在課堂上他卻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樣，我們說的他似乎不明白，每次提問，他總是一臉茫然，需要反復問幾次才能聽懂。他識字不多，加之用左手寫字，所以每每遇到有文字的數學作業，他總是全班最后一個交來。

課余的他活潑機靈，哪位老師姓什么，在哪個辦公室，這些信息只要告訴他一次，他定會記得。所以每逢需要上交資料或因事要跟某位同事協商調課時，叫他去，準沒錯。他對人十分熱情，與老師迎面走過，總會微微一彎腰說:“老師好!”同學有困難，他也會主動幫助。因著這些可愛，我一開始非常喜歡他，以至于能寬容地面對他課堂上的表現及作業情況，還一度自我寬慰:適應需要過程。

時間如水般滑過，轉眼，他在我班已近半年時間。半年中，我使出了許多想提高他作業速度的“招術”，可惜均未奏效。除了長高了些，學習上他依然我行我素。我每天重復著一個問題反復問、一道題目多遍讀的程序，漸漸地，也生出些許“恨鐵不成鋼”的懊惱情緒來，以至于有時會情不自禁地表現在臉上。

今天，他又沒能及時完成作業，放學后我將他留下來單獨“開小灶”。對于這種“一對一”的教學模式，他似乎很喜歡。每次都會乖乖地將作業本快速翻開，而后側耳傾聽我讀題。若有時覺得我語速快了，他還會歪著腦袋皺著眉頭問:“老師，什么?”每每此時，我總會忍不住又氣又憐。

第一題他很快做完了。讀第二道題時，有同事跑來通知我馬上到教導處去一下。我告訴他老師去去就回，叫他自己試著讀題做一做，他懂事地答應了。

快步來到二樓，不經意間俯視底樓的教室，只見剛才還老老實實坐在座位上的他此時一手拎著書角、一手握緊拳頭，急匆匆地往前奔。我惱火地停下了腳步，想看看他到底要溜到哪里去玩。沒想到，他還真大膽，一溜煙地奔上了二樓。我站在樓梯中央擋住了他的去路，他見了我，一愣。我氣不打一處出地問:“作業做完了?”也許是感覺到我少有的慍怒，他怯怯地說:“沒有。”“沒有?沒有干嘛跑出來玩?”我愈發憤怒了。“不是玩，老師，是紐扣。”“紐扣?撿到的?”“嗯!”他使勁點了點頭，頗有些得意地說。原來是撿到了紐扣想交給我，我有些釋然，“把它放在講桌上不就行了，干嘛非得浪費時間跑上來?”“噢!”他似乎有些失望，緊握的拳頭一直沒有松開，往回走時又不甘心地小聲嘟噥了一句:“是徐老師的紐扣!”我的紐扣?我一愣:“你說什么?”“是你的紐扣，我在撿橡皮時撿到的。”說著他攤開手掌——一顆銀色的裝飾扣上已蒙上一層霧氣，是他的汗水浸潤的。我忙低頭察看自己的中褲，見右腳褲管上釘扣的地方唯有一根細細的線兀自彎曲著。

我的心猛的一熱，剛才我是怎樣不分青紅皂白粗暴地回應著他熱切的眼神啊!我滿心歉疚，忍不住俯身擁抱了他。他一臉燦爛地笑著，快樂地走開了。

那顆紐扣當晚就恢復了原位，恢復的還有那依然需要重復的問讀程序，而我則在悄悄地改變。平淡的日子里，他那奔跑的身影，沾滿汗水的紐扣，常常會在不經意間定格成一幅雋永的畫，彈撥著我生命的弦，一遍遍叩擊著我的心扉。

一句豪言

中午，我正在批改作業，班級小干部文杰一臉神秘地跑來告訴我:“徐老師，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小驛說他要當王校長，這樣就可以管你了。”我一聽愣住了。小驛是班上的一名特困生，挺機靈，可惜父母離異，跟著年邁而又不識字的奶奶生活，從小缺乏管教，所以學習上不夠主動，作業拖拉，常愛偷看，但又是班上的“小乒乓王”。他出此豪言，我實在有些驚訝，于是對文杰說:“去，把小驛叫來!”

沒過多久，小驛在同學們的前呼后擁下來到了我跟前。一看他的模樣，就知道他是被人從乒乓桌前拉過來的。只留下小驛和文杰后，我問小驛:“長大后，你想干什么?”

或許是還沒從精彩的乒乓球廝殺中回過神來，也或許是壓根就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他怔了一下，說:“我沒想過。”

“你不是想當王校長嗎?”

“不是的……”

沒等小驛說完，文杰便插嘴說:“小驛是這么說的……”經了解，我才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昨天中午，小驛沒做完作業就想出去打乒乓球。數學組長文杰叫住他催促他快做作業，可小驛根本不買賬:“不用你管。”“那徐老師總可以管你了吧!”一聽這話，小驛忙說:“那當然。”隨后又補充道:“但如果我當了王校長，就可以管徐老師了。”

了解事情真相后，我不禁啞然失笑。看著他低頭等著挨訓的可憐樣，我表揚他說:“小驛，你這種想法很好啊!”

見我夸他，他反而臉紅了，忙說:“不可能的。”隨即又補了一句與他年齡很不相稱的話:“我這種人怎么可能當王校長呢?”

“怎么不可能?”我訝然，這孩子對自己很沒有信心。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但小驛的自卑卻總令我耿耿于懷。當時，正值市教師運動會，我參加了女子乒乓球比賽，還得了第一名。同學們知道后可高興了，小驛也擠過來說:“徐老師，看不出你打乒乓球這么厲害，教我兩招絕活吧!”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這不是一個好契機嗎?于是說:“行哪!不過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每天你得自己把作業認認真真做完。”“行!”他非常爽快地答應了。

此后的午間、活動課上，我常跟他打打乒乓球。在教了他一些正反扣球技巧后，他對我更是言聽計從，上課聽講認真，作業一絲不茍。本來他就挺聰明，這么一勤奮，他的數學成績明顯好轉，尤其是設計的自主作業，圖文并茂，妙趣橫生，稚嫩中透露出些許老練，而且題型、題量都不少，絲毫不馬虎。而我批改作業時總會投之以李報之以桃地寫上一兩句鼓勵的話，并為他添一兩顆“★”。這陣子，數學組長正好輪到小驛擔任，他做得可來勁了，作業本總是第一個收齊。

前兩天，在打乒乓球時，我說:“小驛，這些天你的表現真好，如果你一直這樣保持下去，你一定會……”他忙接口說:“長大后當王校長。”“不，是楊校長。”我糾正他。他撓撓頭笑了。

教育有時就是這么神奇，當你征服了某一個孩子，然后再把更多的關注投向他時，你總能在他身上得到春天的消息。如同太陽，它把陽光投向小草，小草便回報它碧綠的天真。我們的小驛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

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句話:“如果每個老師都是一本打開的書，那么，學生成長的足跡就是書上最美的文字。”行走在漫長的為師路上，有學生相伴，我們的生活愈發精致而純粹!

(作者單位:張家港市實驗小學張家港市云盤小學

江蘇張家港215600)

責任編輯余志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