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當前,我國中小學中人數過萬的巨型學校不斷涌現。從道德的角度審視,巨人學校作為一個陌生人堆積的地方,改變了學校空間的性質;巨型學校的管理容易滑向沒有“人味”和教育性的“官僚體制”;巨型學校病態競爭常態化;巨型學校缺少公平;巨型學校是應試的天堂。巨型學校背后的直接推手是名校,真正的決策者是政府。
關鍵詞:巨型學校;道德審視;反教育
中圖分類號:G4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3121(2010)17-0009-02
現在有很多巨型學校,大到超乎想象,比如有的學校一個年級就有三十甚至五十個班,一所學校上萬人、幾萬人。因為學校實在是太大了,學校一級的管理很難“到底”,于是年級組就成了一級管理機構,一個年級組就成了一個“同齡人學校”。與巨型學校的“大”緊密相連的則是巨型學校的“密”,巨型學校有上百個班,且每個班都有七八十人,孩子們整天生活在肩挨肩、腳跟腳的環境中,想跑幾步都成了奢侈的夢想。
巨型學校在中國大地上存在,有人將其視為偉大的創舉,但在我們看來,這只是“教育怪胎”,其存在本身就是反教育的,是對教育的嘲弄與挑釁。
首先,巨型學校是一個陌生人堆積的地方,改變了學校這一空間的性質。作為教育機構,學校空間本身就有教育意義。如果說家庭是兒童成長的“第二子宮”的話,學校則是兒童成長的“第三子宮”。在學校這一熟悉、安全、充滿關懷和愛的空間中生活,對成長中的兒童來說意味良多,比如可以獲得安全感,可以獲得對人和世界的信任等。但巨型學校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學校變成了一個到處都是陌生人的地方,學校的心理氣氛也會為之變改,孩子們再也感受不到親情和安全感。教育學和社會學的研究早已發現,學校的規模是有限度的,十來個班,幾百人,應該就可以了,并不是越大越好。波伊爾將學校視為一個生活共同體,“如果對教育孩子的最佳環境的全部研究可歸納為三個字,這三個字就是:小即美。學校規模小有利于大家庭意識的形成。在學校招生人數沒有作規定的地方,我們建議基礎學校應以在校人員彼此知道名字為宜——大概三百至五百學生。”① 之所以強調“彼此認識”,就在于學校應該是熟悉的生活空間。可想而知,巨型學校里上萬的學生與教師,如何才能“彼此認識”?
其次,巨型學校的管理極易滑向沒有“人味”和教育性的“官僚體制”。只有在一定人數限度內,尊重每個人的個性才有可能;超出了一定的限度,這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動輒上萬人的巨型學校,僅僅靠溫情和關懷是無法管理的,最簡便有效的辦法就是設立層層疊疊的管理機構,進行分層管理。官僚體制在大型商業機構、社會組織和政府機構中不乏成功的運作,但其缺點就在于對人的忽視,將人視為工具。比如最近自殺事件頻頻發生的以流水線為基本結構的某生產廠家,在那里,流水線上的工人,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生產工具”。問題在于,學校是教育機構,不能把人當作工具,只能把人當作人,一旦把人當作工具,就走向了反教育。巨型學校的管理,最重要的是鐵的紀律。在鐵的紀律面前,任何個性都會被碰得頭破血流,學生成了被鐵的紀律所管制的一個個非生命的存在。
第三,巨型學校里病態競爭的常態化。在一個溫暖的小學校里,每個人都可以展示自己的獨特,每個人都可以得到認可。但在一個巨型學校里,每個人極容易被淹沒在人海之中,所以必須戰勝別人,將別人踩在腳下。巨型學校的管理方,對巨型學校的這一社會心理狀態心知肚明,很享受有這樣一個管理的著力點,利用、激化這種競爭,以達到有效控制人數眾多的學生之目的。盲目的家長,對這種非人競爭不但沒有怨言,反而鼎力支持,因為家長送子女上巨型學校的目的就是讓子女從巨型學校中脫穎而出。也許,在中國,競爭最激烈的地方不是商業機構,不是房地產行業,而是巨型學校的學生們。
第四,巨型學校里沒有公平。巨型學校都是由原來的重點學校,也就是所謂的名校擴張而成,其擴張的動機不是教育,而是經濟利益。極端點說,巨型學校里的每個學生及其家長,都是要挨學校宰的,巨型學校的滾滾財源都是他們貢獻的。但巨型學校的管理者也知道,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在考試中脫穎而出,有一部分孩子注定要失敗。為了保證升學率,為了維持巨型學校的“崇高聲望”,校方從一開始就會拋棄一部分孩子。在巨型學校里,名目繁多、花樣翻新的快慢分班是必然的選擇。快班的孩子是為學校爭得榮譽以吸引更多生源的寶貝,而慢班的孩子則僅僅是學校掙錢的工具,學費交完之后,就成了學校急于擺脫的累贅。很多家長,不明就里,花了老鼻子的勁將孩子送進了巨型學校,實際上,也許其孩子在進入學校的第一天就被拋棄了。
第五,巨型學校是應試教育的天堂。巨型學校除了鐵的紀律之外,就是成績決定一切。這一方面是因為龐大,所以管理上需要單一的標準:考試分數。在巨型學校里,分數成了衡量一切學生(甚至包括老師)的“公分母”,什么都得拿到分數的托盤里稱一稱。另一方面,面對黑壓壓的學生,教師最明智的教學選擇就是灌輸之后進行考試。如前所述,巨型學校的生存樣態、辦學目的都是鼓勵考試的。考試,猶如一根線,將巨型學校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串在了一起,學生的快樂憂愁,光明前景與暗淡人生都由此注定。
巨型學校現在如日中天,猶如中國膨脹的房地產。但因為是反教育的,所以巨型學校無論今日如何風光無限,都注定沒有未來。
既然如此,那么,巨型學校是如何產生的?誰又是幕后推手?
首先是一些所謂名校。一方面,學校的等級化使一部分所謂的名校高高在上,處在俯視眾校的絕對優勢地位。每個機構都有自我繁殖和擴張的原始沖動,有巨大聲望、資源、政策優勢的名校也不例外,他們同樣也有繁殖和擴張的本能沖動。另一方面,名校的擴張也有社會基礎,望子成龍的家長哪個不渴望讓自己的子女上名校?名校的擴張,正是迎合了家長的畸形教育欲望。當然,名校擴張的主因是經濟利益。名校是稀缺資源,有龐大的需求市場,繁殖和擴張就意味著可以賺取大把的鈔票。擴張的名校,往往計劃內招生并沒有相應增加,增加的基本上都是計劃外的收費生。有些地方有統一收費標準,有些地方則全由學校說了算,巨型學校自己定標準。無論是統一標準,還是自定標準,反正都是財源滾滾。比如,那些萬人學校,真正計劃內的學生往往不過一兩千人,八成學生都是計劃外收費的學生,這能賺多少錢?!我們往往以為房地產是暴利行業,巨型學校的暴利有過之而無不及。
巨型學校這一怪胎的誕生,直接的推手是名校,但背后真正的決策者卻往往是地方政府。巨型學校猶如商業帝國,學校領導層基本上只是“經理”或CEO,地方政府才是真正的“老板”。沒有“老板”的首肯,巨型學校的領導們,是不敢繁殖和擴張的。也就是說,名校擴張背后都有政府推手。一個最直接的證據是,名校收取的擇校費一般不是進入學校賬戶,而是先進入地方政府的賬戶,然后再由地方政府和學校按比例“分贓”。實際上,地方政府才是名校擴張的最大受益者:不但可以由此從老百姓口袋里掏出大把的“真金白銀”,還可以借助名校的資源進行“尋租”。曾經不止一次聽過一些巨型學校的領導抱怨:得利的是政府,挨罵的卻是學校。
有時候,地方政府會直接跳到前臺,親自組建巨型學校。比如,這些年一些地方生育率降低的延后效應發生作用,適齡兒童入學人數大幅度減少,這本來是辦小型學校、小型班級千載難逢的一個良機。但多數地方政府不這樣想,他們想的只是經濟效益。大量小型學校的存在,不利于“節約開支”,于是對學校進行撤并,人為地組建一所又一所超大型學校。從政府的角度看,巨型學校、超大班級可以用較少的教育資源容納更多的學生,確實提高了所謂的“辦學效率”。如果只算經濟帳,當然是如此。但如果算算教育帳,這樣的學校又毀掉了多少孩子的前途!是不是有“辦學效率”,那就說不清、道不明了。說白了,地方政府裁并小型學校、組建巨型學校遵循的是經濟規律,違背的是教育規律。
在巨型學校、超大班級的反襯下,正常的學校、正常的班級就變成了小型學校、小型班級了。這幾年南京市在進行小班化教學改革實驗,但據我(下轉第頁)(上接第頁)們了解,參與小班化教學改革的學校其實絕大多數都是“被小班化”的:不是想小班化,而是受困于生源,不得不小班化。而且,這也不是真正的小班,而是“偽小班”:多數學校的小班都有30多人。一個班30多人,在國際上是通行的正常班級人數,或者說是正常班級人數的上限,在我們這里卻變成了“小班”。其實,理論上,真正的小班是有標準的,一般指15~18人,超過20人,就不能說是小班了。社會學研究表明,15~18人是最理想的人數。可惜的是,這樣的班級規模,有我們以經濟規律為準繩的地方政府在,永無實現的可能!
參考文獻
①波伊爾著,《基礎學校——一個學習化的社區大家庭》,王曉平等譯,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8年出版,第21-22頁。
(作者單位:南京師范大學道德教育研究所210097)
責任編輯徐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