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一瓶?”
原本以為可以馬上動身回家的我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兩個小時前。
“是啊,這是你的名字吧?”護士指著膠瓶上我再熟悉不過的兩個黑體字,驗明著正身。
拔下,再插上。時間再一次以滴來計算。人一下子又恢復到靜止的狀態。
當時間慢得足以用秒來度過時,思維便會不由自主地爬出來,任你細細地翻閱。
今天是教師節,全國的第二十六個教師節。
下午第三節課表彰會的掌聲猶在。學校熨金的紅本榮譽冊里,我有七個名字,學校僅有的兩次上臺領獎,都有我的身影。
頂著昏重的腦袋,撐著尚未進食的肚子,伸出乏力的胳膊讓校長有力地大手緊握。
新學期剛開學四天,我從高一又被抽調到了高三,原因是高三的老許病倒了。
老許是被學生扶著走下講臺的,臉色煞白,渾身冷汗。送到區醫院,馬上又被建議送到省中大第一附屬醫院,結論:住院觀察。
原本想好好調整一下身心的愿望再一次破滅。再一次站在了高三的講臺上,再一次面對著紛至沓來的試卷與練習,再一次挑起了培優輔差的責任,再一次意味著消失的周末時光。
兒子去年就已下了通碟——爸爸,你該好好反思一下,你都快把家里當成旅店了,每天早出晚歸的,我連見你的面都難。
面對即將進入中考的兒子,我必須從父愛中再一次割舍出大量的時間與精力。
堂上的激情與幽默,堂下的疲乏與沉默。人到中年一不小心讓風寒鉆了空子。早上兩課節下來,感覺特別疲憊,身子像紙糊似的空蕩。中午回到家里實在撐不住了,想躺下休息一下,沒想到一下子變成了失去了斗志的潰軍,病毒開始在體內肆無忌憚地攻城略地,開疆拓土。
額頭發燙,四肢發冷,肚子絞痛,印象中也曾有過,但這一次似乎更加猛烈。翻出一瓶霍香正氣水喝下,但像往洶涌的敵軍灑出幾把沙子,不但無用,反而激起了更大的攻勢。
我強撐著身子趕上了第三節課的表彰會,我知道這四十五分鐘并不屬于我。
開完表彰會,婉拒了級組的聚餐,回到自己的時間。思來想去,我還是選擇了掛急診,生怕半夜肚子再鬧出什么動靜。
見到醫生,懸著的心,浮著的身體踏實了不少。從醫生見怪不怪的狂草中,我還是辨認出“已顯現脫水”幾個字。
一針肌肉注射,一瓶輸液藥水澆灌,讓我恢復了些許精神。
手機的短信音響起,我另一只手掏出,點開。又是學生發來的教師節問候,從早上到現在,我已收到十幾條這樣的短信,但一直無力回信。趁著閑遐,憑借正在恢復生氣的腦力與體力,我一一回復。
曾經純真的笑臉、頑皮的煩惱、整日的牽掛、辛勤的守望,此時,都隨著一條條短信浮現在我的眼前,并化作一縷甜蜜飛向遠方。
輸液室內依舊寧靜,對面母親用手將一碗餛飩支起,讓輸液的男孩將最后一勺湯汁喝下;右邊一對小夫妻圍著一根輸液管,在低聲地打情嬌嗔;左邊年輕的母親在輸液,丈夫及孩子拿著塑料棒互相拍打,逗起母親陣陣嫣然。醫院,冷漠的病痛外表下其實蘊藏著諸多的溫情。
我的腦中閃過一段音樂,并從鼻孔靜靜地流出。那是電影《沙鷗》的背景音樂。
這個世界上有的東西你只要見一面就會烙進你的記憶。《沙鷗》對于我而言就是這樣一部電影。從小學四年級看過電影之后,那一個老女排用自己的默默奉獻撐起中國女排五連冠輝煌的故事便走進了我的記憶。每當孤獨、寂寞之時,那一段充滿著憂傷的旋律都會從遙遠的天際飄入我的腦海,讓我一次次走進那一段感動時光。
不知為什么,《沙鷗》并未在中國的電影史上留下太多的話題,那一段讓我感動終生的背景音樂也并未流行、火爆。
在這片刻的寧靜中,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其實,每一段輝煌的背后都隱藏著無數的奉獻,但并不是每一個奉獻都會讓人知曉,也不是每一樣美的事物,都會讓人了解。
知曉與了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曾經讓我們感動。
起風了,走廊的綠蘿被窗外的風吹得搖曳。
我閉上了眼睛,眼睛有點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