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的航班(組詩)

玄武湖隧道

那些表面上的事物消逝得多快啊——

一位縣城的小姑娘，喜歡

暑假的晚上，牽大人的手去玄武湖

觀看露天電影。人叢里，她的眼神飄蕩。

現在，我仍然能感覺到

那一種懸空。湖水一點一點抬升

搖籃一樣，微微晃動

現在，它的肺腑，完全空了出來。

午夜，我和一輛出租車

順便成了它的臨時心臟，我和它

結合成了親密一體。

燈光燦若星辰，湖穴溫暖

它的深處有擠壓在一起的空寂。

回到靈璧

一些路程，被輕易地拋下

如塵埃抖落。

一些夢，退避于陰晦遠方

小城，正午的陽光

在一瞬間，照亮

街市喧囂，我匆匆穿行

類似場景的閃回和繼續:

擠在人群的間隙

踩著樹葉，仿佛我未曾離開過

在北關橋頭，陳舊的環城河水

周而復始地流淌。

而此時此刻，北風

用呼嘯代替了小城的喉嚨

在老家靈璧，夜晚仰望星空

獨自一人爬上樓頂

仰面時，已忘記了寒冷——

繁星滿天，多么安靜

正南方，整齊排列的獵戶座三星，

還是小時候的樣子

此時，想到了一個詞:星移斗轉。

默默地，我佇立了幾分鐘。

黑暗里，我還依稀看到

菜園里的一棵無花果樹，

夏天果實累累

如今，葉子落盡，

只剩赤裸的向上枝條

十一月七日，雨中登小孤山

登上去

山從我的視野里

消失不見

只有江水

浩蕩的江水

在雨中 在眼前 流啊流

從天際流向天際

總是這樣子

讓人無語

在南風古灶

讓人相信——

這些來自泥土的物什

一層層，充斥滿滿貨架的小動物們，

它們是有生命的

只差一口仙氣

吹拂，便會走下地來

鳴叫、跑動、飛翔

這些普通的泥土

被一雙手重新塑造成形

仿佛就附著了神奇

而人的最大嗜好之一

是模仿造物主

就像這些熱情的孩子們

他們手中，殘次的半成品

讓人置疑上帝也有童年

豆 蟲

斜陽下

被一柄鋤頭打攪了

一只豆蟲

泥土中醒來

肥碩的身子蠕動著

丟進竹籃的一瞬

身子雪白

映著草梗的霜

夏天

是一片又一片綠葉子

豆葉已經吃完

豆蟲磨著一對牙齒

藏進暖和的泥土下面

入蟄作繭成蛹

挨過冬天

變成美麗的大灰蛾子

池 塘

再次經過

看不到慣常的漣漪

一層薄冰

反射冰冷的陽光

打破這無邊靜謐的

是幾聲唳叫

讓人不由地仰面尋覓

沒有風

鉛灰的天空了無痕跡

繼續往前

圍欄內關著幾只家鵝

它們是鴻雁的近親

鴻雁 已飛過多時

棉 鈴

我看到它時 業已離開了枝頭

曬在黍秸稈上面

秋風里 桃形的一朵朵

花蕾將開未開 數步之外

是曾留駐過春夏的田垅

而今正被鐵犁的刃片片翻起

尚且幸運的家伙

熬過了旱天 未曾遭遇棉鈴蟲

趕在麥子播種前面

離最后的成熟

雪白的綻開 只差三五個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