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流行歌曲中存在著大量的詞語的超常搭配現象,本文以方文山作詞的幾首歌曲為例,分析流行歌曲歌詞詞語的超常語法搭配及超常語義搭配,并分析超常搭配在流行歌曲中取得的特殊表達效果,同時還指出超常搭配和語病有著明顯的界限。
關鍵詞: 流行歌曲 歌詞 超常搭配 方文山
詞語搭配得當是常規語言的起碼要求之一,搭配不當就被視為一種語病。但是在特定的語言環境中,人們為了追求一種特殊的表達效果,往往又自覺地臨時地打破語言常規,偏離語言規范,形成詞語的超常搭配。流行歌曲的歌詞創作有別于一般的應用性的文體,它與小說、散文、詩歌等一樣屬于文學語言創作范疇,具有很強的藝術性,較強的時代性、新鮮感,甚至超前意識,這些時尚文化元素也越來越多地影響到人們的語言使用,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語言發展的潮流并引導著潮流,當然流行歌曲歌詞的這些特點在很大程度上是靠超常的詞語搭配得以實現的。周杰倫的很多歌曲可謂流傳廣泛,膾炙人口,這一切與其御用詞人方文山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方文山敢于大膽突破詞與詞的常規搭配,把按照常規邏輯思維并不能搭配的詞語搭配在一起,或者改變詞語組合的常規線性排列,因此他所創作的中國風的歌詞獨樹一幟,不但蘊含濃厚的中國古典文化意境,而且風格獨特,與其他流行歌曲迥然不同。本文以方文山作詞的幾首流行歌曲的歌詞為語料,談談流行歌曲歌詞詞語的超常搭配現象,并分析由此產生的表達效果。
一、語法上的超常搭配
語法講究詞句組合能力,漢語缺少嚴格意義上的詞形變化,更多地依靠詞序和虛詞來確定結構關系。在現實生活中,說話者往往有意突破言語的語法規范,創造性地偏離習以為常的東西,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從而達到某種“陌生化”效應。這樣的超常搭配在歌詞中也略見一斑。
(一)量詞與所限制的名詞的超常搭配
名詞通常跟某一類量詞相搭配,這是語言規則,而在方文山的詞中,并沒有受此限制。例如:
①一盞離愁孤單佇立在窗口。《東風破》
②繁華如三千東流水,我只取一瓢愛了解。《發如雪》
③一壺漂泊浪跡天涯難入喉。《東風破》
“一盞、一瓢、一壺”原來分別與表示具體事物的詞語“燈”、“酒”、“水”搭配。“離愁”、“愛”、“漂泊”都是表示抽象意義的詞語,這里分別看作是燈、酒、水的象征意義,方文山跳過實物“燈”、“酒”、“水”,直接用表示具體的數量詞與有著象征意義的抽象詞語搭配。雖然在常規語言中它們被視為違反語法規則,但在這里卻可以最大程度地承載感情。
(二)“很”修飾名詞的現象大量存在
詞的語法特點決定了一類詞和另一類詞的組合要受到一定的限制,名詞可和動形容詞結合,一般不受副詞的修飾,但在歌詞中“副名”現象非常普遍,尤其是“很+名”的形式。例如:
①被雨濕時的唐裝那股嘆息很東方。《雙刀》
②我忍住的情緒在很后面。《不能說的秘密》
上述例子說明,對傳統語言規則的創新,給歌詞帶來了更時尚、更靈動的效果,得到了大眾的接受和認可。
(三)變式句的使用
如主謂位移變式句,例:
①隨風飄散,你的模樣。《菊花臺》
②透明著塵埃,你無暇的愛。《千里之外》
③將恩怨全看穿,丹鳳眼的目光。《雙刀》
這三句是純粹主語后置的變式句,還有主語后置變異為動賓結構的。如:
①紛飛了眼淚。《發如雪》
②凄美了離別。《發如雪》
這兩句的常規語序為“眼淚紛飛”、“離別凄美”,為了取得更好的表達效果,把動詞“紛飛”、形容詞“凄美”提前,活用為動詞,形成動詞+助詞“了”+賓語的結構,強調一種結果。
(四)詞類活用
①花已向晚,飄落了燦爛。《菊花臺》
②那飽滿的稻穗幸福了這個季節。《七里香》
例①“飄落”是個不及物動詞,這里活用為及物動詞,帶了一個抽象賓語“燦爛”,“飄落燦爛”,從語義上來說,似乎也不知所云,但在詩歌這種特殊的文體中如此用法卻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是常規的語言搭配所無法企及的。這一句重新拉回男主角的情境當中,花的燦爛已過去,正說明美好青春已流逝,恰是“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的感嘆。例②中的“幸福”是形容詞,在這里活用為動詞,帶賓語“這個季節”,既讓讀者從字里行間感受到整首歌曲的幸福感覺,又實現了語言的“陌生化”,避免流于俗套。
二、語義上的超常搭配
詞與詞的組合搭配不但要符合語法的要求,而且要合乎邏輯事理,講究約定俗成。例如:“喝”一詞要求后面所帶的賓語含有“液體”這一義素,如“喝水”,而不說“喝飯”;再如“狗咬人”符合事理,而“人咬狗”的搭配卻不符合事理。但現在一些流行歌曲的歌詞為了追求個性,敢于突破語義條件的限制,形成語義上超常搭配的現象。雖怪異卻招人喜歡,甚至流行。
(一)主語和謂語在語義上的超常搭配
①韻味被私藏。《青花瓷》
②歲月在墻上剝落。《東風破》
③薄如蟬翼的未來,經不起誰來拆。《千里之外》
“韻味”是抽象的、看不見摸不著的,這里比作可以觸摸到的寶藏,與動詞“收藏”搭配;把“歲月”比作年代久遠的墻皮,與動詞“剝落”搭配。“未來”也是較為抽象的詞語,這里比作一件可以拆的實體與表示具體動作的“拆”來搭配。這里方文山跳過喻體,而把本體和與喻體搭配的動詞直接搭配在一起。
(二)動語和賓語在語義上的超常搭配
①慘白的月彎彎勾住過往。《菊花臺》
②我用手臂拉開這整個土地的重。《龍拳》
③飄落了燦爛。《菊花臺》
④戒不掉她的微笑。《她的睫毛》
“勾住”一詞一般與具體事物搭配,這里與表示抽象意義的詞“過往”搭組合。“重”在這里意義也比較抽象,象征整個中華民族的精神,與“拉開弓”的“拉開”搭配。“燦爛”是形容詞,這里與“飄落了花朵”的“飄落”搭配。同樣,方文山先把抽象名詞比作具體事物,然后用原來與這些具體事物搭配的動詞來與之搭配。“戒”字一般與具體實物“煙、酒”搭配,表明對一樣東西徹底放棄,而此時卻將其與“微笑”組成成動賓關系,以一種奇妙的方式再現“我”喜歡她的微笑,且嗜之如癮,比“忘不掉”更具形象感、深沉感。
(三)定語和中心語在語義上的超常搭配
①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七里香》
②我此刻卻只想親吻你倔強的嘴。《七里香》
例①“夏天”一詞和“感覺”搭配在一起,從語義上來說也超出常規,但這種表達卻能給人一種非常直觀的感受,從而迅速理解作詞者的表達意圖。例②“倔強”通常用來形容人的性格,這里用來修飾“嘴”,在給人一種新奇感的同時,還描繪出了女主人公的俏皮可愛。
(四)語義上不相關的詞語并列形成意象格
在方文山的作詞的流行歌曲中,有很多從語義上看來似乎毫無關系的詞并列組合,采用意象格的手法創造意境。意象格一般為名詞或名詞性短語的直接組合,現代作品中的意象格可以是動詞、形容詞及其短語的組合。古詩多采用意象格,通過詞語的組合形成一個復合意象群,只能意會,卻可以感受無限的詩情畫意。
①酒暖回憶思念瘦。《東風破》
②你無聲黑白。《千里之外》
第一句“酒暖”、“回憶”、“思念”、“瘦”這一組詞和短語的并列形成成一個意象群,讓人聯想到李清照的《鳳凰臺上憶吹簫》的“新來瘦,非干病酒”這句詞,體會到一種落寞、哀愁的心境。而第二句“你”、“無聲”、“黑白”這幾個詞并列,讓人聯想到電影的特殊拍攝手法,拍到特定鏡頭,特別是深沉的情節時,鏡頭由彩色轉為黑白,意味深遠,特別唯美。
從以上的分析中可以看出,方文山作詞、周杰倫演唱的流行歌曲中存在著大量的詞語的超常搭配現象,這種現象在其它歌曲中普遍存在,是歌曲這種特殊的表現形式的需要。歌曲要營造一種意境,太真實的語言,太呆板、正統的詞語搭配,會使歌曲的表達過于直白,流于庸俗,讓受眾產生一種審美疲勞,缺乏新鮮感,也使整個歌曲缺少了詩意。而詞語的超常搭配則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給人一種朦朧美,容易讓人進入歌曲營造的意境,易于歌曲的傳頌。
歌詞詞語的超常搭配使用得當是很有表現力的,因而我們對此不必大驚小怪,應該持開放的、發展的語言觀,以寬容的態度對待此類語言現象。自古以來,人們對于語言,不僅僅滿足于準確,還要求生動、鮮明、形象。人們總是想要打破常規的模式,說一些別人沒有說過的話語,想方設法地追求語言的新奇。常規搭配往往不能滿足特殊的表達要求。于是在一定的的語言環境中,創造者敢于大膽地打破常規、靈活地進行搭配。這種超常規而又合乎情理的搭配使得語言新穎獨特、別開生面。
也正是因為這種不同尋常的搭配使得方文山的歌詞卓爾不群,倍受廣大歌迷的喜愛。
但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有些流行歌曲歌詞中的超常搭配不但不能取得較好的效果,反而污染了現代漢語,畸變為“語病”。超常搭配是在扎實掌握語言理論的基礎上對語言的一種靈活運用,主觀違背語法語義,但在“語用”上凸顯其創造性,達到刻意的“與眾不同”;而語病是由于主觀疏忽造成的客觀失誤,并非“有心栽花”,會讓人于不經意中感到言語殘缺、粗糙,不知所云。因此,超常搭配和語病是有明顯的界限的,創作者應提高自己運用語言的能力,在避免語病的前提下進行歌曲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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