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江山水畫及其美的根源

摘 要: 漸江的畫，并非一種作風，但有其典型面貌和突出風格。本文對此進行了分析，并提出漸江山水畫獨特美的根源有三個:傳統、師造化、精神氣質的決定作用。

關鍵詞: 漸江山水畫 典型面貌 突出風格 美的根源

漸江，本姓江，名韜，字六奇，后改名舫，字鷗盟。新安歙人。新安畫派的代表人物。早年嘗師汪無涯，讀五經，習舉子業。后參加反清復明的斗爭，終因寡不敵眾而失敗，最后皈依古航禪師，削發為僧，法號弘仁，號漸江。

一、漸江山水畫的典型面貌

漸江的畫，并非一種作風，但有他的典型面貌。

他的畫存世不少，典型面貌:其一，構圖奇縱穩定，層巒陡壑，空曠幽深;其二，幾乎所有的山石都是用大大小小的方形幾何體組成。往往于兩塊簡單、跡近抽象的空白大石當中畫上一些碎石和小樹，大幾何體和小而繁的幾何體相間，組織疏密有致;其三，石多樹少，或于山下置三兩株松樹，或于山頭倒懸一兩松，或與峭壁懸瀑旁伸出一些虬枝。

在筆墨處理上，其幾何體的山石多用線條空勾，沒有大片的墨，沒有粗拙躍動的線，沒有過多的點染和繁復的皴筆。其線條貌似折鐵，細觀之，乃是用松蓬虛靈之筆寫出，有時補上幾筆重而鋼的實線。筆與墨皆虛、實并出，蘊藉充實而變化無窮。

二、漸江山水畫的突出風格

漸江的畫具有獨特的風格:純凈、高潔、空曠、清雅、俊逸、枯淡、寧靜、幽僻、深邃，給人以冷和靜的感受尤深。他的山水畫筆墨精謹，格局簡約，畫面透氣明快、顯示了他對自然的高度認識和高度的概括，是高于生活的典型范本。雖然墨氣單純，而不空虛，以線造景。這種格調體現了文人畫“性本愛丘山”的精神所在，于瘦削處見腴潤，于極細弱處見蒼勁，似淡無淡，饒有余韻。

三、漸江山水畫獨特美的根源

那么漸江山水畫獨特美的根源有哪些?我認為以下三個來源最為重要。

1.傳統

漸江畫是從宋畫入手，上追晉、唐，爾后力學元四家，于“元四家”中倪、黃二家著力尤多，最后專意于倪云林。漸江自己畫中常題“仿倪云林”。其詩中長謂:“久伸忽見枯林動，又記倪迂舊日圖。”“老干有秋，平崗不斷，誦讀之余，我思元瓚。”“傳說云林子，恐不盡疏淺。于此悟文心，簡繁求一善。”他的詩更云:

疏樹寒山淡遠資，明知自不合時宜。

迂翁筆墨予家寶，歲歲焚香供作師。

其醉心于倪云林，以至于此。

我們從漸江的畫中可以一一尋求其傳統根源，其剛勁的線條，謹嚴的章法和周密的用筆，來源于宋。其清淡虛靈，蘊藉而變化豐富的墨法來源于元，更多地來源于倪云林。

在故宮博物院所收藏的“墨筆山水”等幾圖中，可見到其山頭、坡渚、樹石皆以干枯的濃墨寫出，再以淡而松枯的筆勾暈，以更清淡的墨破之，偶以濃而實的墨加強。遠處的坡石堆疊，以曲柔的筆法隨意勾暈，全似倪云林。

漸江的畫，更多地是既似云林，又不似云林。其虛淡松枯的筆寫出后，往往加勾剛實的線，其變化蘊藉的筆意卻給人以凝勁堅硬的感覺，皆倪所無。他吸收倪云林和宋人法，揉進自己的情感和志愿，化而為自己意中的筆墨技法，皆大大超出了宋人和倪云林。

漸江畫神韻逸趣似元，風骨法度似宋。

2.師造化

漸江的山水畫藝術具有明顯的生活來源，他生在徽州，大部分作品表現的是本土的自然風貌。

但漸江山水畫不同于倪云林畫所具備的美，其根源更在師造化之不同，漸江常年游覽于黃山之中，曾經面對黃山寫《黃山圖》60幅，每一幅注一地名，皆黃山之景。

可見漸江十分忠實地描寫黃山真景。但這種描寫不是按照古代傳統的筆墨來表現。他沒有畫北方雄強山水的筆墨，也沒有描寫南方一河兩岸、幾個土堆、幾株枯樹的表現方法。

現存漸江的畫其題有《黃山圖》、《黃山天都峰》、《黃海松石圖》，都標出與黃山真景。漸江的畫即使不標明黃山某峰某山，我們也可以看出它是黃山真景的變幻，他自己的詩最能說明其中真諦。

坐破苔衣第幾重，夢中三十六芙蓉。

傾來墨沈堪持贈，恍惚難名是某峰。

敢言天地是吾師，萬壑千巖獨杖藜。

夢想富春居士好，并吾一段入藩籬。

游過黃山的人并對黃山略有研究的人，都知道黃為處花崗巖質，和峨眉山綠蔭覆蓋不同，它石多樹少，僅在山頭、石壁的縫隙中長出幾株松樹，或倒掛，或懸空，皆十分突出。黃山石奇，有時一山如一石拔地而起，直插云表，石中光滑，沒有“皴筆”。有時，漸江畫中兩塊大石頭夾衣些碎石和小樹，這不僅是畫面疏密的需要，而且是黃山真景的顯現。黃山怪石嶙峋的山峰，似無數碎石塊石頭堆疊，且多矩形、方形類的幾何體，正是漸江畫中奇縱的構圖，也正是黃山奇縱的本來面目;其空曠深邃之美，也是黃山的本來品質。

3.精神氣質的決定作用

同樣是師倪云林、師黃公望，同樣是師黃山，畫出來的黃山卻各有各的面貌，梅清不同于石濤，石濤不同于石溪，石溪不同于漸江。

其故安在?曰:一個畫家的成功，師傳統、師造化，是必備的基礎。但不是決定因素。畫家個人風格的最后形成，他的修養和精神氣質是關鍵。各個畫家都有他自己的精神氣質和審美感覺，當他面對大自然，力求在筆下出現自己“心聲”的理想藝術效果時，已有的表現方法不可能達其志，便要創造新法，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自己的面貌。

漸江的審美統覺主要是冷和靜兩個字，它也決定了他的筆墨發展方向。如古人云:“喜氣寫蘭，怒氣寫竹。”喜氣時精神暢舒、不阻滯，易于寫出蘭的柔潤之態;怒氣時易頓易挫，表現出剛猛之狀，易寫出竹的氣節和堅硬之感。一個文雅的人，筆下必有文雅的線條，一個急躁的人，在他的筆下必有急躁的表現，一個冷而靜的人，筆下也必有冷而靜的反應。因而他冷和靜的風格之形成也正是他自己冷和靜的精神狀態的外化。

所以漸江的畫風格突出，給人印象特深。他的畫雖學宋畫，但絕不像北宋畫那樣，用繁多的、尖硬的皴筆去表現山的形和質。漸江畫多用空勾，大片空白，乃至一筆不著。其簡峭、明潔、雅逸、清冷絕非宋畫之所有。漸江畫的線條也不是宋畫那樣實而乏于內蘊，其筆墨靈秀豐富而多變化。

漸江學倪云林是由于他們精神境界相同。倪云林之后，學倪畫的人甚多，尤其是董其昌的“南北宗論”一出，把倪云林推為元代文人畫寄得代表，于是各家爭以學倪為上。舉國都學倪，為什么有人能臻極境，有人卻難得神髓呢?

倪云林乃一生不仕，隱居太湖，他厭惡那種“磬折拜胥吏，戴星候公庭”的生活，但他終究是極端痛苦的，其詩云:“人間何物為真實，身世悠悠泡影中。”他的詩和畫都充滿了深沉的哀愁。昔人云:宋人畫繁，無一筆不簡;元人畫簡，無一筆不繁。后者則是以倪云林為對象的。畫繁，正是他們復雜的受屈辱的心情之不自覺流露;畫簡，正是他們淡于世味，覺人世無可戀的反映。漸江的心境和精神，正和倪云林相同，他自己也每比于倪，其詩曰:

倪迂中歲俱奇情，散產之馀畫始成。

我已無家宜困學，悠悠難免負平生。

繪畫是精神產品，也必是作者精神之流露。漸江的精神狀態和倪相同，其感情最近，所以漸江學倪畫最順手，也最得其神。漸江也有和倪云林不同之處，倪一生下來就活在屈辱中，喪失了剛猛自立的土壤。而漸江則參加過反清復明的斗爭，所以倪畫用筆松散柔曲而無剛性線條，漸江的畫則剛強銳利、堅拔之感，但二人的精神則是相同的。

可以說，倪云林之后，學倪畫的雖多，但真正能得其神髓者，惟漸江畫派而已。

漸江在繪畫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其所取得的成就是巨大的、獨特的、空前的，他代表著明末清初中國山水畫的一個獨秀的高峰。漸江山水畫給人的突出感覺是冷、靜、寂。繪畫是精神的產品，他的這種情感的流露正是形成漸江山水畫風格美的關鍵所在。

參考文獻:

[1]主編陳傳席.中國山水畫史.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

[2]主編李翰文.中國傳世山水畫全集.萬卷出版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