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水車,在古鎮的街頭,悠悠地轉著。云無心,水清閑。似乎既不關乎古老,又不關乎現代,快板慢拍,它只守著一汪歷史的褶皺,從從容容,安然接受赭黑的痕痕道道,埋下一個又一個深深淺淺的故事。它無聲得近乎神秘,神秘得又那么幽遠漫長。在這片古老的水國云鄉里,任何執杖納履的天涯游客,一旦駐足,那就什么也不要說,不必問,只需用玉龍雪山的圣水把心滌蕩成蔚藍色即可。
水,是古鎮的精魂。穿街繞巷,有多少個街,有多少道巷,就有多少條水,多少彎渠。阡陌交通的小路,縱橫交錯的水網,一霎時,以為小鎮是飄在水上的了。疑心,這小鎮從古老里飄來,在三朵神仁慈的微笑里,世世安好,歲歲靜美。淙淙的,環佩有聲,似乎古鎮所有的靈動嫵媚皆是因水而明眸善睞了起來。水的腳步總是比人快,就像光陰。如果想留住,那就讓心停靠吧。坐在小巧玲瓏的橋頭,時間就是靜止。渠邊一蓬嫣然的紅,窗下一簇蕩漾的綠,隨便的一個視角,便可是景入境吧。古鎮的水有情,花有意,水花相映,柳眉低垂。漾漾,潺潺,雅潤的水風情萬種。
順水而建,水的一波三折,使古鎮的土房木屋錯落有致,既古樸深邃又輕靈飄逸。一座明清時的老式閣樓下,一位上了年紀的納西老人,一把納西胡琴,喑啞地在黃昏如泣如訴。沉浸于這樣的凄涼渾樸中,我固執地以為,老人訴說的是一個凄美而久遠的殉情故事。是東巴經里那個為愛情而死去的“久命”。恍恍然,以為游主騎著白馬在雪山徘徊處,聽親人們深情地呼喚和祈禱。琴音繚繞,四音合璧,戛然而止。納西老人微笑地望著我,放了琴,不說話。吧嗒吧嗒,自顧燃起了一鍋煙,于是所有的至美與純情,所有的神秘與蒼涼,都在老人的一鍋煙袋里,寂然無聲,裊裊地燃著。
踩在古鎮五彩石板路上,路面干凈得讓人舍不得聽見自己的足音。四方街,富有民族工藝的小商品琳瑯滿目,手繪,披肩,風鈴,石器等等不一而足,熱鬧卻不喧嘩,似乎賣與不賣,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不要破壞了那份悠閑和自得。
呵,是什么時候,微風席卷著夜悄然而至?一盞盞紅燈籠在鳥兒歸巢的嗓子里悄悄掛了起來。飛檐翹角的閣樓里,光影燈影人影突然就撲朔迷離了起來。雕花的木窗半合半開,人們靜靜地對坐。一壺納西米酒,一杯小粒咖啡,一盞普洱茶,夜,就這么泡開了。濃郁的,芬芳的,懷舊的,新奇的,刺激的,各種味道,氤氳著古鎮的夜。選一個喜歡的位置,還是臨窗吧。這樣,窗內是景,窗外是世界。聆聽,懷想,亦可以什么都想,什么都不想,發發呆吧。沒有人會用異樣的眼神來看你,你就是你,你可以成為古鎮的故事,也可以成為故事的看客,一切的一切,隨心喜意。反正麗江是一個藏在故事里,醞釀在故事里,沒有謎底的謎。普洱兩泡茶,沉睡的茶性被悄悄喚起,和水一起溫潤,豐滿飽和到晶瑩剔透、若葡萄紅酒般的光亮潤澤。于是,人生的快意潛滋暗長,眼前景道不得,都化作茶杯里的風波,輕啜慢飲,甘苦自知。與君青眼客,共有白云心,這話,是茶醉說予麗江古鎮的嗎?
月,輕輕的滑落,到柳梢,到流水,到小橋,到窗楣,到茶前的小杯。一個呵欠,古鎮可是睡了?夢中搖響的可是納西打跳的酒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