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國目前處在階層分化的轉型時期,弱勢群體的話語權受到廣泛的關注。賈樟柯運用電影這個特殊的傳播媒介,賦予影片中的角色一定的話語權。作為掌握媒介資源的精英群體,更應懷有人文主義情懷,來為社會弱勢群體提供表達空間和表達途徑。
【關鍵詞】社會階層 弱勢群體 話語權 賈樟柯 電影
社會弱勢群體的話語權,是社會轉型時期敏感又容易被忽略的社會問題。現階段,社會弱勢群體能夠使用的大眾傳播工具以及對媒介資源的運用,低于其他生活條件優越的群體。電影作為一門獨特的影像藝術,具有的強烈的直觀性、暴露性,可以真實地反映現實,也可以夸張地強調現實。①中國第六代導演賈樟柯,用他獨特的鏡頭語言,表達了他內心對弱勢群體的人文關懷。本文根據我國社會結構現狀,從人的尊嚴與情感視角下的話語語境、空間話語與人物話語的結合、歷史現實與精神危機矛盾下的話語表達三方面,具體分析賈樟柯的代表作品《小武》、《二十四城記》、《三峽好人》,解讀媒介影像之中社會弱勢群體的話語表達。
一、我國社會結構現狀
目前,我國處于社會轉型時期,多元化的經濟成分、多元化的利益主體已使社會階層發生了分化。各個社會階層之間的經濟、政治關系發生并且還在繼續發生著各種變化,正在向與現代經濟結構相適應的現代社會階層結構方向轉變。目前國內大部分學者認為我國轉型期的階級、階層結構具有不穩定性和明顯的流動性。
二、社會“弱勢群體”話語權內容
弱勢群體是指在社會整體結構中處于不利位置而具有經濟利益貧困型、政治參與被動性和意識表達紛亂性的特殊社會群體。②也有學者認為,弱勢群體是因政治、經濟、文化、社會、自身健康狀況等原因而陷入困境,又因發展底蘊的嚴重缺乏使其在較長一段時期內仍無法擺脫這種困境的人群。③伴隨著社會結構的分層演變以及收入差距的擴大,農民、農民工、城市貧民、老病弱殘等弱勢群體已經從最初的概念名詞,發展成為一個不容忽視的社會現象和社會問題。
關于弱勢群體的權利,以人權規范為參照系,其權利內容包括政治權利,指的是各種自由權,如生命權(生命健康權)、自由權(思想自由、言論自由、宗教自由、結社自由)等。二是經濟、社會、文化權利,在憲法上也成為社會性權力,簡稱為社會權,即生存權,是“健康且文化性的最低限度生活的權利”。④其中,社會弱勢群體的話語權屬于自由權的范疇,它以“人人生而平等”的哲學思想為價值基礎,賦予弱勢群體自由表達的權力。
三、透視賈樟柯電影話語權的表達
賈樟柯是以與弱勢群體平行的姿態來觀察底層人群的生活。“攝像機面對物質去審視精神。”賈樟柯用具有審視精神的攝像機,為弱勢群體的生存權利吶喊。“在我的鏡頭里,愿意看到民工臉上灰塵蒙蓋下的疙瘩,因為它們自然開放的青春不需要什么‘呵護’,我愿意聽他們吃飯時呼呼的口響,因為那是他們誠實的收獲。一切自然地存在著,只需要我們去凝視,去體會。”⑤賈樟柯的電影對社會歷史進程中個人命運、生存狀態及情感給予持續的關注,其作品的內核是對人性、本質、利益、訴求的深重關切。
1、人的尊嚴與情感視角下的話語語境
語言學家巴赫金指出,所謂“話語”(discourse),是指具體個人的言語成品,是言語交際的單位,是說話者獨一無二的行為,體現他獨特的思想意識、價值和立場,并且始終處于與他人的話語交流中。巴赫金認為,只有話語才是語言交際的最基本的單位,而不同話主(作者)的更替,則形成話語的邊界。從巴赫金對話語的分析中,我們可以得出構成話語的基本要素:一是話題;二是話主的意向和立場;三是話主對他人話語的評價與回應。話語是一種行動,作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受規則制約。⑥因此,話語是語言表達系統和所處的特定的社會環境的一個交叉點。
1998年賈樟柯的作品《小武》,其特殊的敘事方式、話語空間,為底層社會的小人物建構了一個話語語境。《小武》講述了一個自稱干手藝活的扒手所經歷的友情的失落、愛情的迷失以及親情的斷裂。這個故事發生的背景是上個世紀末的北方小鎮。在電影開頭的一段,導演用“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敦促犯罪分子投案自首”的聲音把觀眾帶入了一個獨特的話語語境中。在這個小鎮,廣播的聲音和歌廳、錄像廳的聲音混雜在一起,彌漫在在小鎮的空氣中。意識形態的話語和娛樂、消費主義的話語,在北方小鎮如此完美的結合,這便是主人公小武所處的話語語境。電影是以友情作為話題展開的,進一步敘述的是愛情、親情。小武是這個小鎮中微不足道的小偷,沒有人關心他友情破碎時所受到的傷害,沒有人去傾聽他短暫的愛情,被父親趕出家門后他只能游蕩在馬路上。友情、親情、愛情,這是每個人都有感受的情感經歷,較之于其他,這些話題更具有普遍性和共通性,因而也更易于交流和溝通。然而,在電影中我們看到,小武的友情、愛情和親情都沒有得到最基本的尊重和善待,傾訴對象的缺乏,使得主人公表現得焦灼、混亂而又自閉。路過身邊被拆除的舊房子,主人公放不下對過去的依戀,依然孤獨地堅守著內心的一點尊嚴。在影片結束時,賈樟柯將鏡頭停止在圍觀小武的人群。這是一個我們在生活中隨處可遇到的鏡頭。底層小人物落入看與被看的視角中,而不存在任何話語的交流。在這里,冷漠與觀看是一種與弱勢群體保持距離的常見手段,小人物被孤立成一個封閉的個體,缺少輸出和接受的渠道,話語的表達僅僅是一種停留在自身的人內傳播。于是,在小人物與其他人之間形成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這便是弱勢群體話語語境在賈樟柯電影中的表現。
話題的普遍性,不能代表話語表達的流暢和自由。在話語主體之間,存在著清晰的界限。賈樟柯用寫實鏡頭,真實地將這個橫亙在弱勢群體與社會其他群體之間的界限展現在電影觀看者面前,犀利、尖銳,卻照亮了我們日常的麻木。
2、空間話語與人物話語的結合
如果說在電影《小武》中,賈樟柯沒有給主人公太多的語言陳述機會,那么在電影《二十四城記》中,導演則運用了固定、深焦、長鏡頭這些空間話語的運用,將鏡頭直接對準普通的勞動者,用9個工人的訪談來講述他們的故事,表現時代變遷下,被邊緣化的人群的社會地位,以及在消費主義的壓力下保持著沉默的現狀。
在賈樟柯的理解中,歷史的書寫離不開一個個普通勞動者,“鏡頭前一批又一批勞動者來來去去,他們如靜物般無語的表情另我肅然起敬。”⑦勞動者人格的堅韌以及他們為社會發展所做出的犧牲,直接觸動著賈樟柯的電影敘事角度。在他的理解中,普通勞動者的沉默并不代表他們沒有故事,于是出現在鏡頭里的訪談成為他們近半個世紀以來的一個表達的出口。《二十四城記》的故事發生在成都一家有60年歷史的國營軍工廠。賈樟柯采訪了該廠的一百多名工人,找了其中五位真實人物放在影片之中,另外四個主人公是虛構的人物。電影將鏡頭停留在特定的空間里,如家中、廠房、操場,在這些靜止的空間里,鏡頭隨著電影角色的話語,用紀實的方法追溯流逝的時間,使空間話語成為一種敘述方式。普通勞動者的個人經驗在在空間話語中給予了回顧和尊重,他們的個人情感也有了一次集中釋放。
孫立平教授認為,不同的社會群體在表達和追求自己利益的能力上存在著巨大的差異。這種能力是由社會地位與社會資源所決定。賈樟柯重新還原了普通勞動者的表達的能力,營造了一個關于普通勞動者及其回憶的話語空間,話題圍繞著工廠的歷史和個人的生命經驗,在這個自由無界限的空間里,訪談對象話語權得到了充分實現。這不僅是電影語言的一種跨越,更是電影敘事方法的一大進步。
3、歷史現實與精神危機矛盾下的話語表達
社會的變遷是由個體來實現的,在歷史時空背后,隱藏的是一個個普通人的生命經驗。電影《三峽好人》講述了弱勢群體關于承擔和放棄的故事。煤礦工人韓三明從汾陽來到奉節,尋找他十六年未見的前妻。兩個人在長江邊相會,彼此相聚,決定重婚。女護士沈紅從太原到奉節尋找未歸的丈夫。他們在三峽大壩前相遇,然后黯然分手。這兩個情節發生在三峽水利工程的建設的背景下。在這部影片中,賈樟柯賦予角色隱忍、克制的性格,并讓其體現在簡短的語言對白之中。三明找到他“妻子”之后的一場對話被安置在一個兩分四十三秒的長鏡頭之中,模仿現實地記錄了“兩口子”十六年后重逢時的陌生、遲疑、試探與和解。這一類既不符合人物身份又像是陳詞濫調的對話,使觀眾免于過深地陷進主人公的生活事件當中,觀眾與人物之間的這種疏離便于人們對其保持一種有距離的觀察。
作為一個不可避免的事實,這個對話的主體是男性和女性。影片中主人公話語的交涉隱藏著一種潛在的對立,這種對立不僅僅存在于弱勢群體與精英群體之間,更存在于男性與女性之間,甚至存在于弱勢群體內部。《三峽好人》采用的是片段化的結構模式,生活的荒謬、破碎和殘片形態,在獨特的電影敘事模式中得到體現。
結語
一個群體的話語的表達需要一個公共平臺,需要有人傾聽他們的話語,對他們的聲音保持關切。個體不能孤立于社會而存在,一個群體更不能被孤立于社會生活之外。作為電影導演,賈樟柯充分運用電影藝術所具有的特殊的話語表達技巧,將自己對弱勢群體的關切以及對底層社會的洞察用鏡頭傳達出來,而弱勢群體的聲音也借助電影語言得以傳播。特定的話語背后,體現著某一時期的群體共識。掌握著話語主動權的主流社會群體,應該改變對弱勢群體的冷漠態度,以平民化的視角予弱勢群體以人文關懷,為他們表達訴求開辟更通暢的話語渠道。
參考文獻
①王海龍:《人類學電影》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2
②熊友華,《弱勢群體問題的中國化語境》,《科學社會主義》,2009(5)
③高中建、耿理,《當代弱勢群體概念的重新界定》,《廣西政法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9(5)
④齊延平:《社會弱勢群體的權利保護》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06
⑤林旭東、張亞璇、顧錚:《賈樟柯電影〈小武〉》〔M〕.北京:中國盲文出版社,2003:23
⑥黃曉鐘:《傳播學專業術語釋讀》[M].四川大學出版社,2005:153.
⑦賈樟柯:《賈想(1996-2008)賈樟柯電影手記》,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作者:蘭州大學新聞傳播學院碩士研究生)
責編:姚少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