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總有那么一兩部影視劇,哪怕是歷經(jīng)歲月的洗練也是一種歷久彌新的存在,當(dāng)面對著素閑的靜日時間,那些只存活于光影之上的人物,只演繹于虛空舞臺上的故事,就這樣悄然攫住心靈深處的一角。幼少時期浮光掠影般地觀看的電視劇《法門寺猜想》,不曾想就這樣使人至今都難以忘懷。
故事從中唐氣運中隆的德宗年間一直綿延至日薄西山的僖宗末世,從輝赫威儀的李唐宮室一直到莊嚴(yán)靜穆的法門禪寺,從燃燈佛壇上的不朽光明一直到佛寺地宮深處的幽冥暗夜。靜數(shù)著第一世上,子為公主我為僧,第二世上,汝是民女吾是士,地宮重啟,佛骨見天,只是那二人糾纏于中唐的兩世宿運在現(xiàn)世重又輪轉(zhuǎn)。緣起緣滅,三生牽絆,宿因之下的二人于佛骨之前上演了一場殊離的因緣故事。三世之后,這段悲戚的情感輪回便如同飛卻的楚云、消逝的湘江一般歸化入冥靈之中。
三生石上舊精魂,賞月吟風(fēng)莫要論。禪與茶縈繞成為故事的一個部分,《法門寺猜想》不厭其煩地表現(xiàn)著大唐茶道雍容工序的煩冗,烘茶、煎茶、煮茶、調(diào)味,冰晶一般的海鹽化入到沸滾的茶湯里,初嘗咸澀,過后則回甘不止,三生的蹉跎,咸澀相依,而三生釀制騰涌而至的愛情,誕生于那個奇秘的時空角落,精致而孱弱,卻依然能令人飽嘗甘甜。
不禁想要融入到這大唐獨有的氣息之中,上至宏廟高堂,下至茅舍茶肆,悠悠茶香無不淌溢出人性中那一份亙古不減的至美,正是這種盤桓于古今,縈繞不絕的氣息,飛繞在每個漢唐子嗣的身前身后,并且被不斷地強化鞏固著。
端上精巧的茶具,素心品茗,享受這種通古的方式,享受伴隨茶煙而由心內(nèi)自由騰散而出的那分戚喜不定。喜是因為茶味的至純至甘,堅持著人間全部的美好,隔絕了紅塵世界諸多的煩冗,顯得那般清妙獨立。但也總是會有一股茶味的尾緒使人感到衷心戚傷,只因它無可避免地讓人想到終世升沉的命途和彼刻飄忽的機緣。年歲的增長只能讓這樣的會心感嘆變得愈發(fā)強烈,它糾葛于時空錯陌的兩端,茶水中浸滿了這濃的化散不開的人情故事。
朋友常于雨絲風(fēng)片晴光獨到的午后,約我茗果對酌。三碟茶果,兩盞女兒茶,一地嬌俏心事。四溢的茶香,剔透的玻璃杯,帶著昨宵的殘夢,會心地共飲,和朋友聊聊那三生的舊精魂,那段起啟于前塵卻飽受劫數(shù)的愛情,故事很長,愛情很沉,如此娓娓而來,論說著唐人的故事,迎著午后的陽光,恣肆地任由思緒翻舞千秋。
不知究竟從何時開始,摯友知己一相逢便少不了一壺清漾的茶飲。淡遠茶味只能讓我遙遠地想到那浮沉在茶水之中的葉芽的甘澀。而朋友卻能嗅出葉芽的詩情畫意,一朵我所未知的小花正在她的心田開心地綻放著。摯友指尖的茶味帶著她的孩心飛散在世俗的塵土上,或許這份清新不久便要被污氣所混,但是,那個懷揣詩意心花的小姑娘,那指尖的茶葉香似乎就成為了她此刻最美好的整個世界,心花融融而開,茶味悠悠而來,從小小的心靈深處延伸其魔性的枝蔓,最終,漫天飄滿清茶的香氣。
或許,可以同樣地認為,這好比一個游子,蹇留于他鄉(xiāng)久久不歸,只不過,他們的情是近于實體的,而我心中的大唐,或許只是那杯中的一瞬的色香觸味,它是一個編織于身前的癡夢,擁有清明的林色,暮影的湖山,燎燎的木香,卻是我近在咫尺,又不忍輕擾的夢域。
一段三生的猜想,耗竭了人身數(shù)遭的酸酸楚楚,一段三生的猜想,讓一切曾發(fā)生過的抑或是沒有發(fā)生過的真正變成為稀薄如煙的故事,伴隨著三生的了解,印刻在彼世的時空中,蒼白地驗證這塵土彌漫的傳說。法門寺猜想,假使每個人都能夠猜想,這個世界的維度恐怕就會變得更為豐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