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新時期以來的話劇舞臺上,導演田沁鑫以其鮮明的戲劇理念、獨特的舞臺表現風格備受戲劇界的關注。情感策略是其導演風格的一種特色。她的話劇中蘊涵著極強的情感張力,自始至終都在昂揚著一種悲壯的情感。在一次次跨越歷史時空的對話中,她用話劇表達自我對歷史、現實、人生的獨特的體悟與思索,用情感來感化觀眾,借助情感與觀眾進行心靈上的溝通。
關鍵詞: 田沁鑫 情感策略 話劇
任何藝術的創作都離不開藝術家的情感體驗。蘇珊·朗格認為:“一切藝術都是創造出來的表現人類情感的知覺形象?!睆倪@個意義上說,判斷一部作品的價值與意義,不僅要看其所選擇的事件的大小,更要看作品所反映的人類情感的深度。田沁鑫的話劇是用情的,她的話劇中蘊涵著極強的情感張力,表達了她對歷史、現實、人生的獨特的體悟與思索,試圖傳達的是一種現代性的焦慮。
現代社會,物質的壓迫和緊張的競爭,一方面改變了原有意義上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模式,造成了人際關系、親情關系的疏離,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日趨功利化、隔膜化的趨向。另一方面,社會節奏的加快也使得人的生存越來越平面化、大眾化,從而泯滅了自己獨有的個性,丟失了自己獨特的情感體驗、價值理想與追求。正是這些現代性體驗的發生,引發了田沁鑫對于當下社會的種種焦慮,使她“不能主動去把握世界——事物與他人……世界可以擁有我,而我卻無力作出反應”。(弗洛姆語)為了擺脫這種焦慮的體驗,田沁鑫寄情于歷史,以女性劇作家獨有的感性體驗和批判眼光,在歷史的長河中尋找自己的理想和情感寄托,將個人對社會對時代的困惑與焦慮融入到對歷史的反思當中,并將自己的人文關懷在話劇世界中加以釋放,透過自己的舞臺追尋人性的本真與美好。在悲情的體驗和無情的反思中追尋理想的精神家園,這便是她的話劇在情感上采取的策略。
1999年《生死場》的上演可以看成是田沁鑫情感體驗的初次流露。在劇中,田沁鑫將“現代性的焦慮”體驗首先融入到對國民性的反思上?!吧蟼€世紀末的時候,我感到人人都是如此焦躁、迷惘又恐懼。人和人不再可能再進行心與心的交流,這個世界突然變得陌生起來”。正是在這樣的感受下,她產生了創作《生死場》的沖動。在一幕幕生與死的較量中,該劇對國民的生存方式進行了深入的反思,對愚昧、奴性、麻木的國民劣根性進行了無情的展示。這些尤為體現在人們對待生老病死這些最基本的生理變化的態度上?!吧喜∷?,沒啥大不了的。生了就讓他自個兒長去,長大就長大,長不大就算了”。為了生存,面對二爺的贖金,趙三由帶頭抗租轉向了對二爺頂禮膜拜,“牢固的”階級仇恨在此消解;面對被日本兵奸殺的老婆,二里半表現出了對于死亡異常的麻木,他將老婆的被殺當作一次精神上的恥辱;面對金枝剛剛出生的女兒,趙三以莫須有的“罪名”將她殘忍地摔死……一切的一切讓我們看到人的生命與尊嚴已經在這里受到了最為嚴重的踐踏。面對生死的麻木與冷漠,使人與人之間失去了最基本的情感紐帶,男人和女人之間也失去了最基本的尊重與親情。這些消極的東西一直持續到今天,仍然成為阻礙社會進步的落后因素。在二十世紀的最后一年,田沁鑫希望通過這種方式來反思國民身上的劣根性,警醒國民,期望國民恢復民族的“自醒意識”,重新振奮精神。
進入新的世紀,田沁鑫不再僅僅將情感定位在憂郁和反思上,而是凸顯出一份激烈和昂揚,她開始尋找一份寄托,開始建構理想的精神家園,努力追尋當代人在這樣一個競爭日益加劇,商業化、陌生化日益強烈的社會中所丟失的東西,最終她選擇了“率真”和“誠信”。于是便有了接下來的《狂飆》和《趙氏孤兒》。
“率真”是人性中最真誠、最自然的一面。田沁鑫通過刻畫戲劇家藝術家田漢的從戲過程,流露出了對“率真”的真情呼喚。2001年上演的《狂飆》是為了紀念田漢而創作的。整劇并沒有重點圍繞田漢作為革命文藝戰線上的工作者的形象加以表現,而是選擇了田漢性格上的率真和情感世界的“至情”加以表現?!翱耧j”是一個時代激昂富有活力的表征,也是投入到“狂飆”時代中的每一個人的自我體驗。在這種體驗中“率真”無疑是最珍貴的,集中體現在“至真”和“至情”兩個方面。田漢是以“至真”的狀態投入到戲劇創作中去的,他把自己內心中最真實的東西呈現在自己的經歷和創作當中。如在其中的《日本戲》片斷。田漢留學日本期間,在一次演出中看到了他喜愛的日本著名女演員松井須摩子殉情在舞臺上,觸動非常大,這刺激了他從政治救國轉向文學藝術。田漢的心靈是非常明凈和純粹的,在他的人性中保存了許多善良的東西,他以為現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這次棄政從藝就是他本性中的“至真”影響了他。這些東西不僅影響了田漢的創作,而且波及了他的情感世界。《鄉愁》表現的是田漢與表妹易漱渝在日本留學期間的一段真實的感情經歷,以及生活的真實寫照。戲中兩人一段關于愛情與生存的對話,真實流露了田漢在情感上“至真”的一面。除了“至真”,田漢還在創作中體現了他的“至情”。他在自己的話劇世界里寄托了特定的情感:《莎樂美》中痛斥虛偽的矯揉造作,呼喚真誠和自我,并表現出對于自我理想與信仰的堅守;《關漢卿》則用詩意的方式表達了對關漢卿“銅豌豆”這一人格精神的贊揚,更為重要的是寄托了他對關漢卿與朱簾秀為正義而抗爭的愛情的向往與追尋。
在2003年上演的《趙氏孤兒》中,田沁鑫則將她的情感投放到了對當今社會中所缺失的另一種價值觀念——“誠信”的呼喚上?!囤w氏孤兒》是元代劇作家紀君祥根據史料改編的一出悲劇,是中國古代戲曲藝術的精品之作?!囤w氏孤兒》所講述的故事最初在《左傳》、《史記·趙世家》,劉向的《說苑》和《新序》中有詳細記載。紀君祥在劇中將重心放在救孤上,圍繞著救助孤兒,刻畫了程嬰、公孫杵臼、韓厥等人深名大義、明辯忠奸、舍己救人的義舉。田沁鑫的《趙氏孤兒》在繼承故事的同時,打破了傳統的價值取向,重點圍繞著在當代社會普遍缺失的“誠信”這一道德原則而展開?!囤w氏孤兒》中的所營造的情感世界是由對“誠信”的堅守與追尋貫穿的。程嬰在劇中表現出的是對于約定的堅守,一種道德上的責任感。他雖為一介草民,但是他對誠信的保衛,卻是其他貴族所不具有的。僅僅是一次口頭的承諾,付出的卻是生命和血的代價,僅僅是為了操守誠信,忍受了整整十六年的痛苦和屈辱。公孫杵臼、韓厥為保護孤兒付出生命,也是為“誠信”的感動所從事的義舉。田沁鑫用劇中義士們的壯舉再一次反思了現實,警醒了世人,從而引發人們對當今時代的思索。
田沁鑫是一個會“做戲”的成功劇作者,她的成功,有來源于藝術上的創新,也有情感上的精心架構,但更多的是將兩者的巧妙結合:用藝術上散文化的結構表現情感世界的豐富。正像她在《我做戲,因為我悲傷》中所說的:“戲是一種寄情手段,是夢……”從《生死場》到《趙氏孤兒》,田沁鑫的每一部劇作都在播散著情感的種子,她的話劇已經成為她情感宣泄的方式,結構上的多樣,舞臺表現形式上的情緒化,都是為她的情感世界服務的,她渴望通過話劇舞臺與觀眾進行情感乃至心靈上的溝通。我相信,通過努力,田沁鑫的話劇一定能夠打動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