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戰農行IPO

農行上市承銷商選秀會終于開始，各家投資銀行不愿錯過可能創下全球最高IPO紀錄的特大型交易

《財經》記者 胡采蘋 張曼

懸宕已久的中國農業銀行(下稱農行)首次公開發行上市(IPO)，終于在4月7日有了最新突破。

當天，21家投資銀行在北京東單農行總部，向農行高管報告了香港H股發行計劃;隔日則有12家券商向農行報告了A股發行計劃。

招標當天，農行給每家大型投資銀行時間由原來的15分鐘延長至約30分鐘，其中前20分鐘由投資銀行做自我推介，并介紹對農行上市的承銷計劃，隨后10分鐘是問答。

農行上市承銷招標團由主導農行上市的副行長潘功勝帶隊。

由于農行上市很可能成為全球募集資金最高的IPO項目，因此農行承銷暗戰早已進行。隨著招標選秀的開始，這種爭奪在各家投行之間進入最后沖刺階段，最終花落誰家，預計將很快揭曉。

承銷團選秀的進行，也意味著農行上市獲得批準，這個被投行業界關注許久的項目，有望今年完成最終上市。

突擊選秀

本次農行承銷團招標選秀，實屬突然。

4月2日，各家投行接到農行的邀請函，通知在4月7日進行承銷商招標。

此前一周，部分律師行率先接到了農行上市顧問的邀請函。

據《財經》從一些投行人士方面了解，就在4月2日(周五)接到農行邀請函后，一些鼎力競標的投行在周末動員全體項目人員，加班參與準備事宜。

中金公司、中信證券(600030.SH)已經擔任農行財務重組的財務顧問長達五年時間，各界認為中金、中信已經坐穩承銷商位置，較為了解此次發行內情。然而上述一家不愿具名的公司高管在接受《財經》詢問時，也表示此次農行上市突然獲批，公司內部事先都不知情，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接近農行的人士向《財經》記者透露，農行突然承銷選秀，是因為接到國務院方面的批示，準許農行上市。由于農行前期準備充分，盡快啟動上市實質程序，也可給農行在今年有更多選擇發行時間窗口的余地。

招標程序啟動，各家投資銀行亦奮力爭先，想登上四大國有銀行的最后一班上市列車。

參與競標的投資銀行人士透露，報告當天在北京東單農行總部，親眼見到摩根士丹利全球首席執行官高文(James Gorman)出現，據信此次高文是為了農行IPO 承銷案專程從紐約飛北京拜訪，顯見大摩已經對農行上市項目給予最高重視?！敦斀洝酚浾呦蚰Ω康だ笞C時，對方表示不能評論正在進行中的項目。

從高盛投資銀行退休、即將自行成立私募基金的前高盛大中華區主席胡祖六，此次也出現在招標會場。知情人士表示，胡祖六雖然退休，但是仍然領有“顧問董事”(advisory director)頭銜;而胡祖六過去是高盛內部最了解中國金融機構的銀行家，因此高盛特別請胡祖六本人出席農行報告案。據了解，高盛原先也有紐約總部高層預備前來北京，后來因故并未成行。

傳聞中即將轉任中國工商銀行(601398.SH/01398.HK，下稱工行)、擔任副行長的德意志銀行(中國)董事長張紅力也參與了農行承銷團，前往報告德銀的承銷方案。

由于張紅力有望前往另一家四大國有銀行工行任職，本人卻又參與競標農行承銷，可能留下“未來工行副行長先效力農行”的佳話。據《財經》記者了解，德銀在此次競爭中實力不俗，各家投行也將德銀視為強勁對手。

暗戰承銷

參與這次承銷商選秀的投資銀行界人士表示，農行是最后一家轉制上市的四大國有銀行，在發行規模、股價水準方面，將以超越先前三家國有銀行發行記錄為目標，發行規模至少會定在2006年10月上市的工行水準以上。

2006年工行上市時，采用A股與H股同天掛牌方式，加上后來的超額認購額度，在市場上募集資金近1500億元人民幣(約219億美元)。

投資銀行人士表示，農行IPO的發行規模可能在300億美元左右(約2000億元人民幣)，A股發行約100億美元，H股發行約200億美元左右，籌資總額將超越工行上市水準?！爱斎贿€需要看市場承受情況才能最后確定發行規模?！?/p>

由于工行上市是目前全球有史以來最大的IPO項目，一旦農行籌資金額超越工行，將刷新全球IPO紀錄，屬于標準的“指標型項目”(landmark transaction)，因此，各家投行都不愿錯過農行項目，盡最大努力爭取承銷商席次。

正因如此，目前中國投行圈氣氛十分緊張，各公司整日開會，市場傳言不斷，各家投行也紛紛打探其他投行在農行內部的進展狀況。

4月8日，中國人壽董事長楊超在2009年業績發布會上證實，中國人壽有意參與農行上市，雙方都有合作意向，將農行項目的氣氛再推向高潮。一位外資投行人士表示:“我不在農行項目里，但全公司上上下下都在忙這事兒，我也得跟著忙?！?/p>

在這種特大型項目的爭奪上，各家投資銀行都使出渾身解數。除派出高規格的高管及游說團體外，各種渠道及方式均想盡辦法使用。

據《財經》記者了解，一家華爾街大型投資銀行決定放棄中行配股承銷項目，欲全力攻取農行項目，“農行IPO比配股更有利潤，也更具指標意義?！币晃粎⑴c競標的國際投行人士說。

此外，還有某家大型投資銀行，正在通過“顧問”渠道，想躋身農行項目承銷團之列。

此次參加H股承銷商選秀的21家投資銀行包括中金公司、中信證券、瑞銀證券、高盛證券、摩根士丹利證券、摩根大通銀行、瑞信證券、美林證券、麥格理銀行、德意志銀行、里昂證券、巴黎銀行、野村證券、大和證券、星展銀行、中銀國際、建銀國際、工銀國際、花旗銀行、匯豐銀行、荷蘭銀行等公司。

參加A股選秀的投資銀行則包括中金公司、中信證券、瑞銀證券、高盛證券、中投證券、中銀國際、招商證券、申銀萬國證券、國泰君安證券、銀河證券、宏源證券、海通證券等機構。

投行界人士向《財經》記者分析，由于農行發行項目巨大，承銷團陣容必然會比較龐大，同時出于全球發行考慮，一家大型華爾街投行將必不可少，這可能會在摩根士丹利與高盛之間產生。

據《財經》記者采訪多位投行界人士，除上述兩家投行外，摩根大通、瑞銀、德銀、麥格理也是在承銷報告時，花費較長時間的團隊。

投行界人士表示，除中金、中信的承銷商資格較為穩固外，國內券商很可能還有幾家會搭上便車?！按笮晚椖靠偸怯幸粌杉议_車的，其余的搭便車?！?/p>

終啟上市

從2008年10月21日國務院批準農行的股改方案，隔日農行舉辦新聞發布會，宣布將在2008年底前爭取股份公司掛牌之后;一年半來，證券市場不時傳出農行即將圈選IPO承銷商的消息，次次牽動股市情緒。這次農行大動作邀集承銷商報告發行計劃，是最靠近IPO的一次實質行動。

然而走到承銷商選秀這一步，農行卻走了一段漫漫長路。

四大國有銀行中，建設銀行(601939.SH/00939.HK，下稱建行)在2005年完成IPO，是最早公開上市的國有銀行;中國銀行(601988.SH/03988.HK，下稱中行)、工商銀行則分別在2006年6月、10月公開上市。

在三大國有銀行陸續完成公開上市之際，農行的改革方案卻一直曖昧不明，2006年時，內部還為是否應該制訂“分拆方案”，將農行依照省級區域分拆，改造為國有投資公司;抑或應該進行整體改制，仿照工行模式重組財務結構。農行在兩案之間猶疑不定。

其間農行曾經三次向國務院提出股改方案，并為實施股改進行先期內部審計程序;然而股改方案一直未獲國務院通過，主因即為農行對自己的未來定位仍然缺乏明確主張。

直至2007年1月19日的全國金融工作會議，才明確農行“面向‘三農’、整體改制、商業運作、擇機上市”的股份制改革原則，而原央行副行長項俊波也在2007年6月出任農行行長(現任農行董事長)，接手改革工作，農行也有了較為明確的改革方向。

項俊波在2007年9月接受《人民日報》專訪時，曾經表示為順利推進股改，一是要做好財務重組的各項準備工作，其中最重要的是要摸清不良資產底數，準確認定不良貸款風險形態;二是積極探索服務“三農”的有效途徑;三是制定中長期發展戰略規劃;四是推進內部改革。

在 “面向‘三農’、整體改制、商業運作、擇機上市”的股改原則中，“面向‘三農’”和“商業運作”最為不易協調。

由于農村金融向來被視為是難以營利、帶有社會責任的低利潤業務，其他三大國有銀行早就淡出農村金融市場，只有農行一直背負服務“三農”使命，在社會責任與金融經營間尋求出路。

確立股改原則后，農行從2007年底開始在浙江、山東等八個省份進行“‘三農’金融事業部制”改革試點，此后全國漸次鋪開。并且在去年3月，進一步在董事會下設立了“‘三農’金融發展委員會”，深化“三農”的組織架構。

根據農行今年3月公布的《“三農”業務中長期發展規劃(2008-2017)》(下稱《規劃》)的“3510”計劃，農行將用三年時間，到2010年成功探索出“三農”業務發展的有效模式，實現“三農”信貸投放明顯增加和服務明顯改善;用五年時間，到2012年在“三農”和縣域市場藍海戰略取得重大進展;用10年時間，到2017年，“三農”和縣域業務發展成為全行的支柱業務。

三年時限已近。熟悉農行改制的金融主管部門人士對《財經》記者表示，在國有商業銀行推行事業部制來服務“三農”，在體制機制和業務模式上都與原來的城市模式很不一樣，銀行也在進一步探索，目前的情況是“基本還可以，但還需要進一步的改革和深化，下一步的推廣也是非常大的一個挑戰”。

這意味著農行“三農”事業部改革基本獲得承認，農行的口號也獲得了認可——股改不改服務“三農”的方向，改制不改服務“三農”的目標，上市不削弱服務“三農”的力度。

接近農行改制的政府人士也對《財經》表示，農行籌備IPO，“肯定是上面要有一定的說法，農行才會這么做?！?/p>

一位參與承銷商選秀的資深投行人士表示，“三農”事業部已經在去年底漸漸邁入營利之路;由于過去中國經濟發展的重點放在城市地區，而城市地區的快速發展期已經接近尾聲，逐漸要進入穩定發展期，下一步經濟快速發展的區域，反而會是接近城市的農村地區。因此未來十年，中國農村地區的成長速度會超越城市發展速度，農行正處在逐漸釋放潛力的關鍵時期。

投行人士表示，作為投資銀行家，正應該在這樣的關鍵轉折時期將股票推薦給投資人，使投資人獲利于農行未來發展的益處。

除了“三農”試點營運之外，農行更進一步為未來上市進行部署。2008年5月，原任工商銀行董事會秘書、戰略管理部總經理的潘功勝轉任農行副行長，主管股改工作。

潘功勝曾經參與工行上市案，對于國銀應該如何訴諸商業語言、爭取全球投資人認同已有實戰經驗，調任農行對于商業化模式的股改極有助益。

一位參與農行承銷商選秀的投資銀行人士表示，潘功勝是相當干練的現代銀行家，從面試承銷商的談話中可以感覺到，他十分重視投資銀行對于農行體質轉變的認識程度。

發行窗口關鍵

2008年10月21日，農行的股改方案終于獲得國務院批準。農行內部在10月22日召開新聞發布會，宣布股改方案批準消息，東單總行大樓的電視屏幕也以紅底白字，打上“熱烈祝賀農行股改方案獲得國務院通過!”字幕，全行一片喜氣洋洋。

根據國務院批準的股改方案的計劃，中央匯金投資有限公司(下稱匯金)將向農行注資相當于現有財政部所持資本金約1300億元人民幣的等值美元，以當時匯率折合美元共約190多億。此前匯金曾給予建行225億美元、中行225億美元、工行150億美元注資。

農行在新聞發布會中表示，在股份公司掛牌前，將完成財務重組及清理資產負債表。

與其他國有商業銀行股改上市一樣，農行的股改基本路徑為:通過國家注資剝離不良資產進行財務重組;股份化擇機引進戰略投資者;IPO募集充實資本金。農行的股份有限公司在2009年1月16日掛牌成立。

與工行股改模式類似，注資后財政部與匯金各占農行50%股份。農行約8000億不良貸款則放入匯金和財政部的“共管賬戶”之中，靠多種渠道核銷，包括未來農行可以獲得的部分所得稅退稅，匯金和財政部的股本收益、不良資產回收現金等。

根據2009年業績發布會資料顯示，2009年底農行的資本充足率是10.07%，不良貸款比率為2.91%。

“突然開始選秀，就表示有意見的人，現在沒意見了!”參與承銷商選秀的一位投資銀行家簡潔說明，此次國務院批準農行公開發行案，就表示農行過去的努力終于獲得一致肯定，質疑的聲音現在已經轉向認可農行的陣營。因而外界原本預期會遭到推遲擱置的上市案，也將加速進行。

“大家都準備很久了，窗口一開就能發?！蓖缎腥耸勘硎?，各界期待農行上市已有許久時間，準備工作早就陸續完成，目前只等待農行圈選最后承銷商，投資市場“窗口”一開，見到好的售股機會就能上市發行。繼“突擊選秀”后，農行會不會再演出一場“突擊IPO”，各界引頸期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