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線人”題材并不新鮮,某種程度上可以看作是“臥底”片的變形。“臥底”是好人潛伏在壞人堆兒里,“線人”則是好人招募壞人以獲取情報來源。身處高危環境、面臨身份與情感的糾結是這兩類人群的共同特點。自《無間道》將“臥底”題材演繹到某種峰頂以至于讓后續者難以超越之后,歷來嗅覺敏銳的香港電影人們又將目光鎖定“線人”這個刺激異常而又尷尬莫名的灰色群落,題材本身具有天然吸引力。
更為近親的是兩年前的《證人》,片名的簡潔對應,班底的一脈相承,“姊妹篇”的感覺呼之欲出。而《線人》也保留了《證人》暴戾、凜冽的風格,現場感強烈的手提攝影、高強度的動作戲以及遍體鱗傷的主人公。如果說《證人》還具有某種外在技巧的話,《線人》則摒棄了幾乎所有的“奇技淫巧”,回復到最為簡單直接、最不花哨的尋常套路#8202;上。
影片的開篇即將線人的悲慘境遇直觀呈示于觀眾面前:一次行動中,刑事情報科督察李滄東(張家輝飾)為了破案的“利益最大化”,連蒙帶哄地犧牲了線人廢噏(廖啟智飾),致使廢噏身份被揭穿身中數刀意識混亂而淪落街頭。滄東聯想起此前廢噏與其掏心掏肺引為朋友的情景,內疚不已,就此埋下影片主體段落——李滄東與下一個線人細鬼(謝霆鋒飾)的情節伏筆。
《線人》中,謝霆鋒和張家輝的兵賊身份對調,但延續了《證人》的人物情感策略——“兵”冷“賊”熱:“兵”不茍言笑不近人情, “賊”則充滿感情,對于親人的愛是他們行為決斷的惟一動力。這種情感描摹方式實際是非常技巧化甚至套路化的一種表述——正人反寫、反人正寫,所謂人物的層次感、人性的多側面都繼之而來,同時也帶來故事的豐富性。
當細鬼如滄東所愿順利混入匪幫內部,“線人”身份坐實之后,李滄東又一次面臨著有如上次對待廢口翕一般的人性抉擇。原本,細鬼所提供的線報已經足夠批捕這一伙兒持槍藏械匪徒,但是警方顯然不愿就此一個輕微罪名放過即將上餌的大魚,一定要等到劫案發生才出手。在那樣一個逼仄的空間里,滄東想盡可能平靜地與細鬼論價碼談條件,但已經難以掩藏內心情感的巨大矛盾:“相信我,抓到人,你一定有錢。”但是,“你犯法,警察照樣抓你。”對于細鬼,既要做戲做到真,又要規避掉一切真實行為,無異于踩在生命的鋼絲線上,去驗證一個兩頭死路的生命悖論。對于滄東,則像墜入一座無邊煎熬的人性煉獄,情理兩難、痛不欲生。
影片的收尾段落,上演了一場暗無天日、狼奔豕突的瘋狂悲劇,當人性的良知難覓出口、真情的企盼變得無望,唯有靠暴力解決問題。那疾雨一般落下的砍刀、箱中弱鼠一樣的逃竄,緊張到屏息掩目,殘酷到無以復加,暴力和血腥指數于近年的大銀幕上可謂罕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