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昆德拉小說觀中的哲學意蘊

摘 要：本文分析了米蘭·昆德拉的小說觀，即小說的靈魂在于小說是對被遺忘的存在的思考，小說的智慧在于它是對“不確定性”的探尋，小說的精神實質是幽默。在昆德拉的小說觀中包含著對個性、獨立思考、相互理解和反抗媚俗的呼喚，這便是其哲學意蘊。

關鍵詞：米蘭·昆德拉：小說觀

中圖分類號：110.4(5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10)07-0139-03

米蘭·昆德拉是當今著名捷克小說家。他致力于小說創作，獲得過多項文學獎，曾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提名。《華盛頓時報》的評論認為，昆德拉是世界上最偉大的在世作家。米蘭·昆德拉的主要小說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可笑的愛情》、《生活在別處》、《為了告別的聚會》、《笑忘錄》、《懷朽》。在米蘭·昆德拉的小說中，人類以往所信奉的理性主義哲學觀念被人類生存的荒謬處境所解構，而他從人類生存情境中提煉出的多個主題則通過小說的形式予以哲學的思考。本文試圖通過分析昆德拉的小說觀念，揭示其中所包含的哲學意蘊。

一、小說的靈魂——對被遺忘的存在的探尋

當《巴黎評論》的記者克里斯汀·索爾蒙請米蘭·昆德拉談談他的小說美學時，米蘭·昆德拉認為他的小說區別于所謂心理小說和歷史小說。

昆德拉認為，小說的實質并不是探究人物的心理活動和思想感情。也不是將非小說性的歷史知識“翻譯成小說語言的流行讀物”：小說是對人類生存的探究和人類生活的考察。然而，這種探究和考察又絕不是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式的紀實，而是通過各種生存的情境、場景揭示人類存在的悖論。

我們知道，18世紀以來，隨著自然科學的長足發展，人類建立起高度的物質文明。人成為“自然的主人和所有者”(笛卡爾蜀。然而，另一方面，人又日益為種種物質的、技術的以及社會的、歷史的力量所控制。在這些力量面前，個人的具體存在。他的“生活世界”成為毫無價值和微不足道的，因而，人越是在自然科學知識方面有所進展，就越是不能認識自己，把握自己。正因為如此，德國哲學家胡塞爾斷言歐洲的人性已出現深重危機。而海德格爾則認為古希臘以來的西方傳統哲學從未追問過“存在”，人的存在向來被遺忘了。但是，在米蘭·昆德拉看來，盡管科學和哲學已經忽視了人的存在，但是關于存在的全部偉大主題都在小說中得到了“揭露、展示和澄明”。小說是“對被遺忘的存在的探尋”，它將人的“生活世界置于不滅的光照之下”?！滋m昆德拉認為，這才是小說的實質和小說的靈魂。并且這也是小說存在的唯一理由。這種對小說的哲學理解與現代哲學對人類個體生存的深切關注有著相同的旨趣，卻與以黑格爾為代表的傳統哲學對“絕對精神”的追求大異其趣。

在傳統的小說觀看來，這種對自我和存在的探尋是心理之學的，僅僅和“心理之謎”有關。米蘭·昆德拉則進一步指出：“每一時代的小說都和自我之謎有關”，“什么是自我?怎樣才能把握自我?這是小說之作為小說的基本問題之一”。雖然米蘭·昆德拉將自己的小說與所謂心理小說作了嚴格的區分，但在這里他不免陷入到另一個問題之中，即如何區分小說和所謂哲學沉思呢?實際上，這一問題仍然與前述心理小說的問題相關，也就是說，如何才能真正超出心理小說而又不混同于哲學沉思呢?探究自我的非心理方法，除了哲學方法又安在呢?米蘭·昆德拉認為?！疤剿髯晕揖鸵馕蹲プ∑渖鎲栴}的實質。抓住它的生存暗碼”。如在他的小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中，“生存暗碼”或者說“構造人物的關鍵語詞”包括輕、重、靈、肉、非如此不可、偶然性、忠誠、背叛、暈眩等。然而，與哲學具有根本區別的地方在于，他的小說并不是從理論上、概念上對上述語詞展開分析和考察，而是通過人物的行為和情境揭示出其意義，并且每一個詞在不同人物的行為和生存中都有不同的意義，正因為如此，它們才被稱為“生存暗碼”。在其小說中，米蘭-昆德拉醉心于對人物所處情境的形而上分析，以致使他的小說結構全然不同于傳統的小說。由此，索羅蒙將昆德拉的小說觀概括為“關于存在的詩性沉思”。

二、小說的智慧——不確定性

人們常說，有一千個觀眾便有一千個哈姆雷特。這除了由于每個觀眾都是依據自己的生活經驗和價值觀來發掘和理解人物內涵外，更為重要的是，人的存在本身具有豐富性和不確定性。小說既然是對人的存在的探尋和質問，那么小說便不可能發現所謂終極真理或提供認識問題的最后答案。所以，昆德拉認為，小說所具有的只能是一種“不確定的智慧”。

長期以來。人們習慣于“非此即彼”的認知心理模式：或者安娜·卡列尼娜是一個不道德的女人，或者卡列寧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丈夫。然而，小說中卻不是這樣，小說所展示的是—個“相對和多義”的世界，一個充滿矛盾和內心沖突的世界，在這里，無所謂絕對的對與錯和善與惡，只有人類生存的不同境遇和“生活世界”的無窮變幻。這種不確定性中閃爍著小說的全部魅力，而“不確定性”正是小說的智慧。昆德拉在其短篇小說《專題討論會》中描寫了一個意外事件一阿爾日貝塔因煤氣中毒身亡。而故事中的五位人物對此都有自己的解釋，這些各個不同的解釋將事件描述成無法辨明其原本和真偽的樣子。使讀者領悟并不存在—個本來如此的事件?，F代解釋學哲學強調任何理解都處在一定的視界中，對歷史和文本的理解都無法擺脫“先見”。因而根本不存在所謂絕對客觀的和無偏見的理解，這便解構了僵硬的絕對真理，為真正的相互理解開辟了無限的可能性。昆德拉用小說的形式很好地闡釋了這種理解的原則。

在認識自然中，我們追求準確、精確、逼真，而在認識自己、認識人生中，我們希冀了悟、勘破、澄明。前者使我們獲得知識，而后者使我們增長智慧，每個人以自己獨特的方式了悟，所以，智慧永遠不是絕對的和最終的，永遠是不確定的、有待探究的。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中，女主人公特麗莎在鏡中端詳自己。她疑惑，如果她的鼻子每天長一毫米，結果會發生什么情況?多長時間以后她會認不出自己的臉？而假如她的臉不再像特麗莎。特麗莎還會是特麗莎嗎？口弦里，米蘭·昆德拉借助這一情境表達出“小說的智慧”，向我們展示出靈魂的深不可測和自我的不確定性。

值得注意的是，昆德拉并不認為小說所揭示出的不確定的存在是對現實的簡單模仿，毋寧說正好相反。小說所揭示的是一種想像中的存在，這種存在不是現實的和既成的，它標識著人類的可能性，即“人可能成為的一切”、“人可能做的一切”。昆德拉認為。小說家正是“通過發現這種或那種人類的可能性，描述出存在的圖形”。表面上看起來，卡夫卡筆下那荒誕、荒謬、離奇的世界與我們的現實世界相去甚遠。它不過是小說家通過夸張、變形、隱喻所展示的“人類世界的某種極限”，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小說遠離人類生活。與人類生活秋毫無犯因而缺乏真實性，恰恰相反，小說家通過自己對人生的把握所揭示出的可能的存在更加深刻地把握到了現實的本質，把握到了存在本身。這樣，米蘭·昆德拉進一步將真諦與真實、智慧與知識區別開來了。

三、小說的精神——E帝笑聲的回響

米蘭·昆德拉特別贊賞一句猶太格言：人類一思索，上帝便發笑，在昆德拉看來，小說便是“上帝笑聲的回響”。當人們以為自己的思考發現了某種絕對真理因而認為是智慧的擁有者時，上帝便在一旁發出意味深長的微笑。這種笑映現出人類的偏狹、狂妄和愚昧。它帶著嘲弄和鄙夷的神情，卻并不進行煞有介事的批判和火藥味十足的猛攻。這正是小說所具有的獨特魅力。其精神實質是一種幽默，一種諧謔，而不是僵死的呆板的說教和訓導。試想，如果小說不是對存在的荒謬、丑惡“幽上一默”，讓人會心，讓人解頤。而是板起面孔、一本正經地展開批判和兜售“智慧”，那么小說只是在以一種偏狹反對另一種偏狹，以一種自以為是代替另一種自以為是而遠離智慧，遠離小說的精神。幽默才體現出真正的小說精神。這實際上是對西歐理性主義的反動和批判，理性主義認為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任何事物都有其存在的理由。而人類生存的價值就在于“棄絕一切沒有理性的行為”?！芭c這種理性主義相反，米蘭·昆德拉認為人的存在是毫無道理可言的，無法計算的，是荒謬、虛無。

首先，小說的精神是復雜的精神。每一部小說都對它的讀者說：‘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樣簡單’。這是小說的永恒真諦”，每一部小說都通過對存在的質詢展現出人的不可思議的存在與人生的撲朔迷離，因而，小說精神從根本上說是與絕對、單一、必然不相容的，它包含著相對、多樣和偶然的選擇。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這部小說中，男主人公托馬斯在女主人公棄他而去離開蘇黎世，返回布拉格之初感到的是一種擺脫了生命重負的“甜美的生命之輕”，他認定這是他生命中的“非如此不可”。然而轉瞬他又開始懷疑，“真的必須這樣嗎?”他實在受不了對特麗莎孤身一人呆在布拉格的同情，但是，“他怎么會知道?他怎么能估計到?”他要被這種同情折磨多久，是一生還是一年，一個月或者一個星期?昆德拉于是寫道：“任何一個學生都能在物理實驗室里驗證各種科學假設，可一個男子漢只有一次生命，不能夠用實驗來測定他是否應當服從感情?！边@里，昆德拉借助人物所處的特定情境揭示出人生的不可捉摸和把握人生的困難。

其次，“小說的精神是具有連續性的精神”。米蘭，昆德拉的每一部小說都是對他以前作品中對存在的追問的一種重新解答，如政治與性愛、媚俗是其小說中反復出現的主題，甚至在同一部作品的同一個部分。各個主題相互闡釋，相互映現。同時，也將它所發現的“自我之謎”留給了未來的人類，包含著對未來探索的呼喚。這表明小說精神上的不同，讓我們再著眼于實現目標的過程中的一個方面——二者學說中對于角色扮演者同角色要求之間主客觀相契合的論述?？鬃又饕岢隽恕罢彼枷?，我們在前面一個部分已經談過；相對的。韓非子的觀點是“形名參同”。《主道》中談到“有言者自為名，有事者自為形。形名參同，君乃無事焉，歸之其情”，而《二柄》篇中有更詳細的論述：

人主將欲禁奸，則審合形名者，言與事也。為人臣者陳而言，君以其言授之事，專以其事責其功。功當其事。事當其言，則賞；功不當其事，事不當其言，則罰……故明主之畜臣，臣不得越官而有功，不得陳言而不當。越官則死，不當則罪。守業其官，所言者貞也，則群巨不得朋黨相為矣。

《揚權》篇中有“君操其名，臣效其形，形名參同，上下和調也”。我們可以把它作為理解二人觀點不同的一個人口：孔子的“正名”、“君君臣臣”，是角色扮演者自發的，自己意識到的，自己選擇去做的，符合的是自己選擇去遵從的角色扮演規范；而韓非子的“合形名”，合的是君王操的“名”，是服從外于自身的權威。我們毋寧說，孔子倡導人們遵從道德權威，韓非子教導人們服從政治權威。

當今社會，更形似于韓非子所描述的狀態。那么他所堅持的“合形名、正賞罰”對我們今天的社會運行具有怎樣的意義?道德權威真的示威了嗎?對道德的追求不是每一個人所以為人的根本嗎?對于人人都為利益驅使的情境，孔子設想的“內圣外王”是如何加諸其中，時至今日依然成為大多數中國人的理想的?單單用歷史傳承來解釋，似乎單薄。這樣的理想又能給我們的精神和倫理生活帶來些什么呢?在我看來，這些問題還是值得另文討論，在本文中不作潦草之思。

孔子和韓非子的著述所具備的社會意義和現實價值，在中國哲學中已經有了諸多探討。就分析社會問題而言，除了倫理和道德的角度，社會學的視角也是值得借鑒的。中國哲學的經典文獻可以給社會學分析提供豐厚的資料基礎，社會學的理論結構又可以提供給哲學新的范疇和體系。以“社會角色”的視角去重新審讀這些經典，會發現一種新的文本分析思路，又使得他們二人的思想對于我們今天的社會運行具有另一種影響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