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立憲”,從清光緒二十七年(公元1901年)清廷下詔宣布“變法”到清宣統三年(公元1911年),清廷覆亡前夕這段歷史時期里,清政府在迭經內訌、外侮之后所推行的一場以自救為根本目的的社會變革運動。這場變革運動的前期主要是從行政制度、經濟、軍事、教育、司法等方面著手,力圖一改積貧積弱的困境。日俄戰爭之后,危局日益加深,乃謀求政治體制的變革,醞釀采取君主立憲體制以期“滿洲朝基永久確固”。但還沒等清廷實現其目標,歷史潮流已經席卷清王朝而去,清末“立憲”也告別歷史舞臺。清末“立憲”,由于時代條件、政治環境乃至于個人品格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使得清末“立憲”的幻想必然會破滅。
一、君主立憲制“水土不服”
1901年10月2日,慈禧太后下達懿旨,表示“變法自強”的決心,在袁世凱、張之洞、劉坤一等封疆大吏推動下,晚清新政開始啟動,不過步履緩慢。到1905年7月之前,朝野上下要求“立憲”的呼聲很高,清廷決定派遣大臣出國考察政治。11月,清廷頒發上諭,要政務處籌定“憲法大綱”。當年12月和1906年1月,5位大臣悄悄地分兩批出國考察,他們的足跡遍及日本及歐洲許多國家,重點是考察“君主立憲制”成功的英、德、日等國。五大臣之一的載澤歸國后,明確主張“立憲”,效法日本。并且在主張“立憲”之前,法制改革早在1902年就開始進行了。
1902年5月13日,慈禧下了一道上諭,命沈家本、伍廷芳參酌世界各國法典,修訂法律。先后完成了歐洲、日本的43種刑法、商法、民法、訴訟法及其他司法類著作翻譯,值得一提的是,《欽定大清商律》、《獎勵公司章程》、《破產律》等一系列推動近代經濟的商法都是1903年到1908年間出現的,與“立憲”的進程基本同步。
雖然清末政府表示“變法自強”的決心,并做出一定的努力,但英、德、日等國“君主立憲制”成功的范例在清末的中國明顯“水土不服”。一是清末政府腐朽無能,林則徐虎門銷煙,拒敵于廣東以外,說明當時清末政府有能力拒敵于國門以外,但為了清政府統治者的利益,而不惜出賣國家;二是失去民心,1840年鴉片戰爭后統治高層對內獨權專政,鎮壓人民起義,對外卑躬屈膝,割地求安,國人已對清末政府喪失了信心;三是無信仰上的崇拜,英、德、日等國“君主立憲制”成功是因為對皇室有一定的信仰崇拜,如英國皇室與基督教相連,日本皇室與“天皇”信仰相連,而清末中國對皇室的崇拜與宗教是不相聯系的。一旦政府無能,人民無以生存,自然會出現“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歷史必然。
二、官制改革“反不如前”
1906年的“立憲”萌芽是從官制改革入手的。就在頒布“仿行憲政”上諭的第二天,朝廷派載澤、世續、那桐、榮慶、鐵良、徐世昌、張百熙、戴鴻慈、袁世凱等一批王公大臣共同編纂官制,兩天后設立了專門機構——編制館。他們制定官制之前首先確立了“五項基本原則”,其中包括認同“三權分立”原則,因為議會一時難以成立,所以先從行政、司法著手這一條。當然,官制改革意味著一次權力的再分配,可以說牽涉到所有官員的切身利益,阻力之大不難想像。
張之洞當時認為民智未開、教育不普及,反對宣布“立憲”;袁世凱、岑春煊、徐世昌、孫家鼐、張百熙等人則贊同“立憲”,但服制不能更改、辮發不能變、典禮不可廢。因裁撤吏部、都察院,而產生反對的聲音之大令慈禧都感到為難,最后只好妥協,保留這兩個傳統的衙門。所以,清廷雖然只花了兩個月時間就完成了中央體制的改革,實際上改動的幅度很有限。僅以滿、漢之分來說,改革以前,各重要部門大臣都是滿、漢各半,改革以后名義上說滿漢不分,實際上在11個部的13名大臣、尚書中,滿族占了7人、蒙古族1人、漢族只有5人,實際上成了“皇族內閣”,官制反而不如改制前。
清末開始的新政改革,一是在于“庚子奇辱”,二是在于統治危機。其目的,正是為了維護清王朝的統治。清王朝代表的是特權階層的利益,改革卻要犧牲特權階層的利益,必然特權階層要對“立憲”進程進行阻撓,而正是這種阻撓使清末“立憲”最終演變成革命。
三、民間立憲派“生不逢時”
對“立憲”最支持的還是民間“立憲派”,它們如同雨后春筍一般,幾乎在一夜之間就冒了出來,這是1906年慈禧接受憲政改革主張的最大成果,以鐵的事實證明了國人對憲政的熱忱。
第一個立憲派團體是1906年9月中旬開始在上海醞釀,當年12月9日正式成立的“憲政研究會”,提出“務求盡國民參預政事之天職”,選舉馬相伯為總干事,雷奮為副總干事,有會員300多人,出版《憲政雜志》月刊,有比較濃厚的學術氣息,但不是一個學術社團,而是討論國家大事、乃至直接參加政治活動的團體。到1907年,就是遠在新疆,也出現了具有地方議會性質的諮議局。在廣西桂林,一次官方集會上,高懸著“立憲萬歲”的匾額,會場上不同的服裝就是一個新舊交替時代的風景,一邊是穿清朝官服的大小官員,一邊是穿著新式校服的小學和師范學堂學生。這一切都意味著中國開始從古代向近代轉型。從上海到日本東京,那些民間立憲團體的誕生更是標志著時代風氣的轉換。
但是民間立憲團體又是生不逢時的,以為從此可以過上人人平等的日子了,以為清朝真的要走上憲政的軌道了。當人們發現這一切都只是空頭的許諾,是水中月、鏡中花,必然使大批忠貞不二之士變成異議者,又使異議者變成反對者,最后把反對者逼成了革命家。當絕大多數忠貞不二之士都變成革命家的時候,也就注定了清末“立憲”的悲劇命運。
四、慈禧太后“嗜權如命”
慈禧從辛酉政變垂簾聽政,直到1908年去世,一直掌握著清廷的最高權力,是晚清政府的最高統治者和決策人。在清末新政中,慈禧對新政的啟動和發展起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如果說慈禧在“戊戌變法”初期,僅僅局限于默許,那么在新政中,慈禧則完全是以一種改革者的姿態出現,她直接開啟了新政改革之門。在“戊戌政變”之后,慈禧雖對“康黨”和光緒惱恨不已,但對變法并沒有一概排斥。光緒二十五年(公元1899年),慈禧在召見南書房翰林徐琪時,囑托徐琪:“方今時事艱難,內而內政應該修明的;外而外政應該舉行的,你隨時條奏,無不立見施行,無不立即舉辦。”光緒二十五年十月六日,慈禧與光緒皇帝召見盛宣懷時,再次表示“時事艱難”,“外國人欺我太甚”,“必要做到自強”,并對開礦、練兵、籌餉諸問題逐一詢問。
經過一段時間的醞釀,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一月二十六日清政府發布新政上諭,該上諭指出,“取外國之長,乃可補中國之短,懲前事之失,乃可作后事之師”,“法令不更,痼習不破;欲求振作,當議更張”,為了集思廣益,清廷要求大臣們就如何自強“各舉所知,各抒所見,通限兩個月內條舉以聞”。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四月二十一日,作為新政領導機構的督辦政務處成立,督辦大臣囊括了中央最高級別的官員李鴻章、榮祿、王文韶、鹿傳霖等人,地方督撫大員劉坤一、張之洞、袁世凱遙為參預。之后,劉坤一和張之洞會銜上奏變法三折,以“育才興學”、“整頓中法”、“吸收西洼”為中心,提出了一整套系統的、切實可行的改革方案,得到了清廷的認可。
清末新政改革即在變法三折中所提出的方案中展開。從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到光緒三十一年(1905年),根據朝廷大臣、各省督撫、駐外公使的條陳,清政府下達了十幾道諭旨,采取了30多項措施來推行新政,涉及范圍包括政治、軍事、經濟、教育、法律等各方面,并取得了一定成果。
在新政進行過程中,慈禧對于要求改革的一派官僚給予了相當支持,而對于保守派則予以抵制。庚子之后,清廷高層的頑固派被基本清除,他們對于改革已經不構成大的威脅,但在中央政府中,對各種改革措施不滿、抵制的官僚仍舊占有相當數量,他們對于“預備立憲”尤其反對。其中以趙炳麟、胡思敬等為代表。趙炳麟堅持君主掌握大權,立憲有“大臣凌君,郡縣專橫之弊”;胡思敬則既反改革官制,更反對“立憲”,認為改革官制“必破壞會典,銷毀則例,一切以意為之,蕩然無復限制”,“立憲”則為“大亂天下之道”,應該“取消九年籌備清單,停辦新政”,“復科舉”。在定“立憲”國策之前,政府內部反對聲勢頗大,但在眾親貴重臣的吁肯之下,慈禧沒有因為反對之聲而動搖,卻反而逐漸堅定了“立憲”的決心,最終走向了“立憲”之途。
但就慈禧太后品性而言,她具有很多缺點,如嗜權如命、胸懷狹窄、生話奢侈等,而且不具備近代意識,正如研究者所言:“慈禧實在稱不上是一個具有遠見卓識和雄才大略的最高領導者。”因此,她很難領導清政府走出困境,使國家走向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