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劉揚高考落榜后到一家中型國企學習車工技術。3年學徒期滿后,他和同一車間的謝麗莉相愛,兩人于1990年結為夫妻。
那時還實行住房分配制度,劉揚所在單位規(guī)定員工要有8年以上工齡才能分到住房。他們夫妻倆都不符合條件,好在平時和廠里師兄弟們關系好,大家調整出單身宿舍底樓一間20平方米的房屋,讓他們居住。領導對調整宿舍的事睜只眼閉只眼,久而久之,那間臨時住房便成了小兩口的長期住所。第二年年底小兩口生下一個漂亮的女孩,成為廠里令人羨慕的幸福夫妻。
到了1997年,劉揚所在企業(yè)出現嚴重虧損,連職工工資都不能按時發(fā)放。廠領導無奈地決定讓部分職工下崗。可上千名職工,讓誰下崗都是得罪人的事兒。經過無數大小會議討論,形成了一個實施辦法,其中有一條規(guī)定:“夫妻同在本企業(yè)工作,工齡均不滿15年的,雙方中一方下崗。”根據這條規(guī)定,劉揚和謝麗莉中得有一人下崗。小兩口得知消息后著急起來,如果一人下了崗,一家三口的生活將十分困難。
劉揚腦瓜靈活,一陣冥思苦想后,想起車間張師傅為了讓他兒子“農轉非”,和農村老婆假離婚的事來。他一拍大腿,當即決定和謝麗莉“離婚”。謝麗莉卻不同意,說:“當初山盟海誓要白頭偕老,現在結婚才幾年就要離婚,不管是真是假,實在丟不起這臉。”劉揚耐心地做妻子的思想工作,表示這樣做僅僅是為了保住兩人的飯碗,離婚后依舊是夫妻。謝麗莉想想也是,兩人中不管誰下崗,都很難再贍養(yǎng)母親、供女兒上學,便默認了丈夫的主意。
第二天,小兩口來到民政局,以感情破裂為由提出協(xié)議離婚。民政局負責婚姻登記的劉科長是位女同志,40歲出頭,問過兩人的基本情況后,對劉揚說:“小伙子,結婚離婚都是非常嚴肅的問題,你們可要考慮好呵……”不等劉科長把話說完,劉揚一本正經地說:“劉科長,我考慮好了,我們感情已經破裂,她從不關心我,經常和我吵架。我下夜班回家,凈給我吃剩飯,還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不讓我參加同學聚會……”劉揚滔滔不絕地數落謝麗莉的不是,謝麗莉則紅著臉一言不發(fā)。劉科長見狀,只得說:“既然考慮好了,就談協(xié)議的具體內容吧。”
兩人按預先商量好的“方案”協(xié)議離婚了,女兒由謝麗莉撫養(yǎng),房子歸謝麗莉,劉揚承擔女兒的部分生活費。
幾天后,工廠正式公布了下崗實施辦法。勞資科長征求劉揚、謝麗莉的意見誰下崗時,他們拿出離婚證,說:“對不起,我們已經不是夫妻,不在辦法規(guī)定范圍內。”勞工科長仔細看了兩人的離婚證,皺著眉頭問:“既然離婚了,為啥還同住一間房子?”劉揚說:“那就請給我另外安排宿舍吧!”勞工科長無奈地搖頭:“你們這是鉆制度的空子!”
從此,劉揚就和謝麗莉在離婚狀況下保持夫妻關系。雖然廠里效益不好,兩人工資都很低,可也過得和和美美。
不知不覺過了5年,工廠效益越來越差,很快就“資不抵債”了。劉揚從一些破產企業(yè)處打聽到,企業(yè)破產時對“雙職工”的安置要優(yōu)于單職工。他決定未雨綢繆,趕在企業(yè)宣布破產前與謝麗莉復婚。
兩人來到民政局,要求復婚。劉科長對他們的印象很深,一見面就說:“小伙子,復婚來了?”劉揚笑著說:“劉科長,謝謝您,您當初的教誨,我記憶猶新。經過努力,我們的感情又恢復了。今天我們準備破鏡重圓。”
前后僅半個小時,兩人又領到了結婚證,高高興興地離開了劉科長的辦公室。
3個多月后,劉揚所在工廠正式宣布破產。在安置職工時,廠里果然對“雙職工”有優(yōu)惠政策。劉揚和謝麗莉以“雙職工”身份,花3000多元將住了10多年的單身宿舍以福利房的名義買了下來,安置辦還以“背包”的形式為他們修建了廚房、廁所,使住房面積從20平方米增加到26平方米。當年同時進廠的職工中,僅他倆享受到這個優(yōu)惠待遇。
半年后,夫妻倆花完了下崗安置費,陷入重新就業(yè)的苦惱中。劉揚一直當車工,技術單一,怎么也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無奈之下,他們只得向社區(qū)申請最低生活保障費。社區(qū)很快批準了他們的申請,按每人每月180元的低保標準給他們一家三口發(fā)補貼。劉揚全家靠540元低保金勉強維持生活,可眼看女兒即將小學畢業(yè),謝麗莉身體又不太好,劉揚不得不外出找工作,最后在遠郊一建筑工地當了一名抹灰工,每月600元工資。
沒多久,社區(qū)知道了劉揚找到工作的事,便決定取消他們吃低保的資格。白白減少540元“收入”,劉揚很氣憤。他又想到了“離婚”這招。只要一離婚,老婆、孩子就能享受“低保”了。于是,夫妻倆再次來到民政局。
劉科長見復婚不到1年的劉揚夫婦又來了,張口就問:“又來離婚?”劉揚嬉皮笑臉地回答道:“是呀,我們那感情不知怎么又破裂了!”劉科長一臉不高興,說:“這么嚴肅的問題,你們怎么當兒戲!”劉揚說:“劉科長,我們可沒當兒戲哦,都是遵照婚姻法上結婚、離婚自由的規(guī)定來辦事喲!”劉科長狠狠地瞪了劉揚一眼,只得按程序給他們辦了離婚手續(xù)。辦完后,劉揚舉著離婚證書對劉科長說:“辛苦了,今后我們若復婚,一定請你吃喜糖。”說罷,挽著謝麗莉揚長而去。
謝麗莉拿著離婚證來到社區(qū)辦公室,見門口貼了一張告示,說根據物價上漲指數,從本月起,低保金從每人每月180元提高到210元。謝麗莉喜上眉梢,這么一“離婚”,她和女兒每月就有420元的低保金了。她快步跨入辦公室,向經辦人出示了離婚證,提出母女二人吃“低保”的申請。經辦人答應調查后辦理。
3天后,社區(qū)通知謝麗莉去領取低保金。謝麗莉到社區(qū)只領到270元,便問:“不是每人每月210元嗎?怎么變了?”社區(qū)辦公室負責人說:“沒變呀!低保標準是每人每月210元,可你們的離婚協(xié)議條款上寫明你前夫每月負擔女兒150元生活費,那她每月就只能領低保金60元。你們母女合在一起就是270元。”
謝麗莉悻悻離去,回到家里把事情原委告訴了劉揚。劉揚不緊不慢地說:“這很簡單,明天去民政局把我給女兒的撫育費改為零,不就解決問題了?”可第二天他們到民政局要求更改協(xié)議時,劉科長解釋說:“協(xié)議是你們倆在有夫妻關系時簽訂的。現在沒有夫妻關系了,就沒有權利修改。”
劉揚說:“那我們先復婚,然后在下一次離婚時修改行了吧?”
劉科長說:“你們離婚才一個星期,又要復婚?”
劉揚:“婚姻法上并沒有規(guī)定離婚多久后才能復婚呀?”
劉科長沒詞了,氣急道:“你,你這個人……”
劉揚得意地說:“我明天就來辦復婚手續(xù)。”
第二天,他和謝麗莉果然來民政局辦理復婚手續(xù)。可剛拿到結婚證,僅一支煙的工夫,劉揚又纏著劉科長辦離婚手續(xù)。劉科長火了,罵了句:“真是刁民!”劉揚一聽,不高興了,說劉科長辱罵公民,要去找局長評理。局長得知情況后說:“劉揚,你們怎么對婚姻問題這么不嚴肅呢?”劉揚卻說:“局長,我也不愿當這樣的‘刁民’,都是被逼無奈。再說,我們行為并不違法嘛。比起那些貪贓違法的官員,我一點都不臉紅。”局長無言可對,只得叫劉科長給劉揚辦離婚手續(xù)。
在簽訂離婚協(xié)議條款時,劉揚最初不肯承擔女兒撫養(yǎng)費。劉科長拿出婚姻法,指著上面條款說,離婚的雙方對未成年子女都負有撫育責任,你不承擔撫養(yǎng)費,就是違法。劉揚嬉笑著向劉科長敬了個禮,說:“立即改正,每月負擔女兒生活費5元!”劉科長瞪了他一眼,說:“什么?就5元?”謝麗莉立即說:“我是當事人,我同意。”見當事人表態(tài),劉科長也沒有辦法。就這樣,謝麗莉在社區(qū)申請到母女二人每月共415元的低保金。
一年后,劉揚在朋友幫助下,得到了一個到南非務工的機會,可公司規(guī)定,出國務工人員必須已婚,且有子女才行。為此,劉揚和謝麗莉又來民政局要求復婚。劉科長一見他們就搖頭,劉揚卻說:“劉科長,你放心,我們這次復婚不是為吃‘低保’。我要出國務工了,通過自己的努力養(yǎng)家糊口。”說著拿出一份《出國務工人員簡章》,又從挎包里抓出一把糖果,說:“劉科長,我說過,復婚一定請您吃喜糖,今天來兌現。”劉科長見他們真心復婚,笑瞇瞇地接過糖果,連聲說好。
2007年,南非的工程結束,劉揚帶著一筆錢風光十足地回了家,不久購置了一套三室一廳的商品房,還租了個80多平方米的鋪子,開了家火鍋店,自己當起老板來。當年從廠里買下的26平方米福利房則以每月300元租金出租給民工。
2008年下半年的一天,劉揚從網上看到一條消息,說某村一天之內有200多對夫妻離婚,離婚者中,年齡最大的82歲,最小的才結婚半個月。原來,這個村子已劃入開發(fā)范疇,開發(fā)商將按每戶一套住宅的標準給予村民拆遷補償,村民聞訊后紛紛離婚,想在拆遷時得到兩套住宅。劉揚從中得到啟發(fā),想到自己的福利房不久的將來也可能面臨拆遷,便決定再次離婚。打定主意后,他帶著謝麗莉輕車熟路地來到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xù)。
劉科長見到他倆后,長嘆一聲說:“小劉呀,我40歲出頭就給你們夫婦辦離婚、復婚手續(xù),如今我都快退休了,還在給你們辦。你們真是一對離婚專業(yè)戶!”問他們離婚原因時,劉揚毫不掩飾地說:“劉科長,實不相瞞,這次是為了房子。”說罷,就在協(xié)議上寫道:“離婚后,夫妻雙方原共有的26平方米住房各自享有13平方米。”劉科長看后,淡淡地笑了笑,按規(guī)定給他們辦了手續(xù)。
劉揚夫妻倆拿著離婚證和協(xié)議書到派出所將戶口簿一分為二,然后耐心地等待開發(fā)商來拆他們的福利房。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責編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