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雕細(xì)鏤處,最是史遷高

《語文課程標(biāo)準(zhǔn)》指出，高中語文課程應(yīng)使學(xué)生具有“一定的語文審美能力、探究能力”①。在教學(xué)《鴻門宴》的過程中，我摒除傳統(tǒng)的教學(xué)思路，重點從欣賞小角色——項莊、樊噲的塑造上培養(yǎng)學(xué)生的語文素養(yǎng)，感受司馬遷如椽大筆的精雕細(xì)刻，感知人物形象的纖毫畢現(xiàn)、個性分明。

一、出場的緣由

我們看二人出場:項莊是被范增“召”——由此，我們似乎看到在這之前，營帳外有一個無所事事、消極等待的身影在晃動，這就是項莊，似乎范增費了一番工夫才“召”來，從何處“召”來，司馬遷也沒寫明具體地點。本來，不管于公于私，在今天這一生死攸關(guān)的重大行動時，項莊都有責(zé)任有義務(wù)高度警覺，甚至主動請纓，為除掉劉邦獻計獻策，盡心盡力，但是他在這一時段卻玩起了“失蹤”。樊噲呢?他是張良剛剛“至軍門”便看“見”的，地點確定就在“軍門”，動詞明晰張目即“見”——由此，我們仿佛看到，在這之前，樊噲一直在“軍門”外警覺而焦急地踱步，甚至連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讀者也能跨越千年而“聽”到——一個不明時局，稀里糊涂;一個深諳險境，心急如焚。

二、說話的先后

“召”來項莊后，是范增先開口說話，并且司馬遷還特意寫道“謂曰”，翻譯過來就是“對(他)說道”，好像不加一個“謂”字，項莊的耳朵就不在聽范增的話一樣。另一邊，張良剛剛“至軍門”，樊噲趕忙迎上來就問:“今日之事何如?”一個置身事外消極被動，像八百斤的石磨，推一下才能動一下;一個心存主公積極主動，鷹隼一樣敏銳的雙眼能迅速捕捉到宴會斗爭的紋絲波瀾。

三、說話的內(nèi)容

項莊的話語平鋪直敘，粗糙生硬，簡直只是范增話語的“復(fù)制粘貼”。樊噲的話語中，急迫之問——今日之事何如，警覺之嘆——此迫矣，生死之諾——與之同命，以及歷來為人們所津津樂道的義斥項王之辭，無不擲地有聲，義正辭嚴(yán)!一個口笨舌拙，露“司馬昭之心”;一個能言善辯，讓“項王未有以應(yīng)”。史書記載，后來樊噲一直跟隨劉邦左右，是劉邦的愛將，后娶呂后妹呂須為妻。高祖病重，討厭見人，詔令守宮侍衛(wèi)，不準(zhǔn)大臣入見，群臣中就連周勃、灌嬰都不敢人內(nèi)。十幾天后，樊噲終于忍不住，帶領(lǐng)群臣“排闥直入”——推門徑直闖進宮中。高祖這時正枕著一個宦官睡臥。樊噲見到高帝痛哭流涕地說:“始陛下與臣等起豐沛，定天下，何其壯也!今天下已定，又何憊也!且陛下病甚，大臣震恐，不見臣等計事，顧獨與一宦者絕乎?且陛下獨不見趙高之事乎?”②這段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運用對比，警之以史，說得高祖立即笑著起來了。

四、副詞的選擇

在寫到項莊和樊噲分別接到秘密指令“擊沛公于坐”和說完錚錚誓言“與之同命”時，司馬遷將“則”和“即”兩個含義有差的副詞用于二人身上，不可謂不是恰如其分，妙不可言。《古代漢語詞典》解釋“則”字有一義項是“表示承接關(guān)系，相當(dāng)于‘就’、‘便’、‘那么’”③。從這個意義上理解，項莊“入為壽”“拔劍起舞”的動作是在范增的指令尤其是在其威脅“不者，若屬皆且為所虜”后才發(fā)出的，教參中將句子翻譯為“項莊于是進去祝酒”也是恰當(dāng)?shù)摹！凹础弊钟幸涣x項是“副詞。立即”④。樊噲深深地懂得當(dāng)時的形勢是千鈞一發(fā)，間不容發(fā)，“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他的主公命懸一線，危在旦夕，所以他要“立即”闖進營帳，保衛(wèi)劉邦。從這個意義上分析，我個人觀點認(rèn)為，教參中將“即”翻譯為“就”似乎不足以展現(xiàn)樊噲忠勇的形象，“立即”、“立刻”才是最佳的答案。

五、遇阻的反應(yīng)

項莊要完成任務(wù)，于是“拔劍起舞”，沒想到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作者寫到此就沒有下文了，可以看出項莊是一個遇阻即止之人，而且在面對項伯時，自己集團的前途生死就敵不過叔侄親情了。一樣的是，樊噲闖營也遇到了阻力，“交戟之衛(wèi)士欲止不內(nèi)”，但不一樣的是，接著有了下文:“樊噲側(cè)其盾以撞，衛(wèi)士仆地，噲遂入”。我們甚至愿意大膽設(shè)想，接下來即使還有重重護衛(wèi)，樊噲亦將突破重圍，百折不撓，直至確保主公的安全，不辱“參乘”的使命。

六、宴后的余波

文中此后再無片言只語寫到項莊了，可見他依然不曾警醒，毫無作為;而樊噲深明危局，懂得取舍，果斷地諫止劉邦再入虎穴，果敢地抉擇必須不辭而別，“于是遂去”，毫不拖泥帶水。在后來與劉邦一起逃宴的四員將領(lǐng)中，司馬遷讓樊噲赫然雄居首位，實乃當(dāng)之無愧矣!

項莊曾否在戰(zhàn)爭中立過功勛暫且不表，但是我們應(yīng)該能夠透過二人的對比來觀照兩個集團的首領(lǐng)劉邦和項羽。常言道，強將手下無弱兵。項莊在鴻門宴中的拙劣表演一定程度上更是項羽領(lǐng)導(dǎo)不力、組織渙散、人心各異、互不信任的寫照;樊噲勇智超人的運動軌跡同樣是劉邦領(lǐng)導(dǎo)有力、君臣團結(jié)、上下一心、相互信任的明證。而司馬遷確實不愧為偉大的史家，即使是在小人物身上，也能精雕細(xì)鏤，讓他們躍然紙上，個性分明，凸顯對比和主旨，暗示命運與將來。“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此語信然!作為教師，我們與其人云亦云，照本宣科，還不如“運用腦髓，放出眼光”，釋放智慧，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這也“是課程資源發(fā)展的不竭動力”⑤。

【注釋】

①《課程標(biāo)準(zhǔn)與教學(xué)大綱對比分析·高中語文》郭根福著，東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4年10月第一版，P194。

②《史記·樊酈滕灌列傳》

③商務(wù)印書館1998年12月第一版第1985頁。

④商務(wù)印書館1998年12月第一版第704頁。

⑤《當(dāng)代語文教育學(xué)》劉淼著，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年2月第一版P88。

(作者單位:安徽省合肥市第一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