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太平天國文物遺存與勛臣后裔

南京的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里陳列收藏有成千上萬件珍貴的歷史文物，其中有天王府龍鳳屏風，各種各樣的錢幣、印章文書公告、天王洪秀全的印璽、吳熙檔案(全套)、梯王練業坤的碑墓(其墳墓原在南京通濟門外七橋甕附近的小山上，1864年被清軍搗毀，墓碑被掩埋泥土中，1953年被當地菜農發現并捐出)、太平軍將軍的袍服和堵王黃文金長期作戰使用的雙劍等。這兩把堵王的鐵劍各長三尺許，已無鞘套，經歷了一個半世紀劍刃仍保持鋒利，是館藏歷史文物中太平軍王爵擁有過的惟一的兵器，比較引人注目。黃文金，廣西博白人，早年參加太平軍金田起義，以驍勇善戰著稱，綽號“黃老虎”，多次打敗清軍，是太平天國后期一員公認的勇將。1864年夏，清軍攻破圍困已達10多年的天京(今南京)城，他在護送幼天王突圍去江西的途中，生急病死在皖南……

這兩把劍也是解放初從南京城郊民間征集而來，它見證了那段風云激蕩、戰火彌天、刀光血影的歷史……

(一)

1864年夏，轟轟烈烈的太平天國起義失敗后，在天京，成千上萬的太平軍將士及親屬慘遭清軍屠殺，秦淮河水為之染赤，街頭尸體堆積成丘，但仍有極少的太平天國將領勛臣及其家小因得到人民的冒死掩護，逃脫了清軍的捕殺。據南京的太平天國史學專家們多年調查考證，其中較有代表性的幾人如下:

望王黃文吉，廣西博白人，為堵王黃文金族弟。參加過金田起義，為中級軍官，1859年以戰功升忠義朝將，帶兵把守過天京儀鳳門。1862年6月，黃文吉晉升為望王，負責編練新兵。天京城破之日，黃文吉剪去長發，躲進城西清涼山下一古寺藏身，得以不死。他的后代至今還在南京生活，其四世孫黃萬和上世紀60年代為南京一家建筑公司的施工技師，1973年退休。他曾向南京太平天國歷史陳列館獻出20多件家中一代代珍藏保留下來的太平天國印章、錢幣等文物，受到過表彰。

南京東南25公里處的湯山附近董家邊村，聚居著幾十戶胡姓人家，他們自稱系太平天國豫王胡以晄的直系后裔。1962年，太平天國史專家羅爾綱先生根據手頭掌握的線索親往董家邊村，深入調查，獲得胡姓幾位農民獻出的太平天國的若干文物，還了解到他們祖上是清末同治年間從南京南郊祖堂山一帶遷往董家邊村的。其族長胡文勝在1962年已有73歲。他說他的祖父便是豫王胡以晄。還向羅爾綱獻出族譜一份，敘述周詳，當為可信。

此外，1962年，江蘇民間文藝工作者華士明等人在南京江心洲上采風時，無意中得知洲上梁、劉、譚、朱四姓不少人家均系太平天國將士后裔，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劉姓一支。劉守坤，廣西雒容人。1827年生，為一獵民，參加了金田起義，系羅大綱部下。他勇猛善戰，在鎮江、丹陽等地屢次殺敵立功，曾手刃清軍團千總1人、隊官2人。他指揮的一支全由兩廣弟兄組成的騎兵，善于打奔襲戰，進退迅速。羅大綱曾稱譽劉守坤“真乃我天朝天軍中錚錚男兒”。1859年，已是殿前指揮的勇將劉守坤在進攻清軍江南大營的血戰中負重傷，經治療仍跛一足，行走不便，他本可以留在天京城內休養，享受優厚待遇，但他卻主動要求帶一些太平軍傷殘士兵去荒涼的江心洲屯墾。江心洲為長江中一沙洲，蘆葦叢生，江水環繞，人跡稀少，劉守坤帶領士兵開墾出千余畝地，種植蔬菜，不斷接濟城內軍民，作出不少貢獻。清軍攻占天京后，劉守坤才被迫中斷聯系……據劉姓后裔們說，其祖上劉守坤活到80多歲才辭世，他們世代保留廣西老家的一些生活習俗，他們聚居的村子就叫劉家村。這些太平天國勛臣后裔都具有理所當然的自豪感。

(二)

5年前，《金陵晚報》“老南京”版報道了南京城南張先生等一些市民自稱是太平天國東王楊秀清的后裔一事，引起社會上廣泛關注。對于這個歷史之謎，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但就筆者所知，早在20多年前，在古老的充滿了滄桑氣息的南京城南就出現了這個迄今仍未破解的歷史之謎。

上世紀80年代初，《南京日報》發過一則消息:南京秦淮區一位名叫楊桂易的老年婦女向有關部門披露說，她就是太平天國東王楊秀清的嫡親曾孫女。她提出的證據僅是祖父和父親代代相傳的口碑。當然這缺乏說服力，但這仍引起江蘇南京一部分近代史方面的專家的濃厚興趣。經過調查研究，并與楊桂易本人接觸，多數專家學者否定了這一說法，認為楊桂易根本不可能是東王楊秀清的后裔。

但也有一些專家學者認為存在這種可能性，理由是:1856年(太平天國丙辰六年)，東王楊秀清一家百余口人(包括兩個兒子)及部屬官兵將佐萬余人俱慘遭北王韋昌輝屠殺，位于城西黃泥崗一帶的宏偉的東王府遭大火焚毀，幸存者甚少。事變后，天王洪秀全為收拾局面，下旨制裁韋昌輝，稱他借誅殺楊秀清而濫殺無辜的野蠻殘忍行為是“造下大罪”。洪秀全還特地定下八月六日這天為“東王升天節”，又把自己第五子洪天佑過繼到故東王名下，改名洪楊隆光，稱幼東王。當然，年歲尚小的幼東王并無軍政實權。1860年(太平天國庚申十年)，洪秀全又頒下詔書，命幼東王“預作正九重天庭”，旋即正式開幼東王府治事。盡管如此，幼東王仍只是享有榮譽爵位。1864年夏，久遭清軍圍困的天京城破后，幼東王、幼西王肖有何(西王肖朝貴之子)等人和幼天王洪天貴福，在一支太平軍精銳部隊保護下突圍出城，倉皇南逃，欲到廣德與堵王黃文金等部太平軍會合。這支部隊在南郊江寧縣湖熟鎮遭清軍肖孚泗部攔擊，激戰中，幼西王肖有何等將士為掩護幼天王脫險，血戰至死，幼東王洪楊隆光則“不知所蹤”，似乎并未送命。肖孚泗這個湘軍悍將在向統帥曾國藩報捷時，為邀功請賞，聲稱:“發逆偽幼西王肖有何、偽安王洪仁達等俱被斬，鮮有逃逸者。”

然而，近年來湖南省發現的肖孚泗家書及肖孚泗從弟的日記中幾次提到:江寧湖熟之戰后，肖孚泗巡視戰地，不見幼東王洪楊隆光尸身。經被俘的太平軍男兵、女兵現場辨認，亦只認出肖有何等王爵的尸體。因此，他不免心中存疑。清末大量史料、筆記、野史，如《金陵劫難記》、《賊情匯篡》等都說幼東王是已逃脫，隱姓埋名于民間——湖熟四周山林甚多，又靠近溧水、句容丘陵區，三兩個脫險者如得到同情太平天國的鄉民的掩護和幫助，是完全可以隱蔽下來的。當然，這只是一種說法，由于年代久遠，又缺乏可靠的、有說服力的史料作為佐證，幼東王洪楊隆光究竟是否幸存下來，還是個難解之謎。那么，楊桂易老人究竟是不是楊秀清的后裔就更成為謎了。而且，即使楊桂易果真是幼東王的后裔，也不能就此說她就是東王楊秀清的后裔，因為幼東王其實是天王洪秀全的兒子，這是已被太平天國文書及許多史料所肯定了的。

(三)

我們還不能排除這樣的可能:既然楊桂易老人堅持認為她是東王楊秀清的后裔，似乎應是事出有因，因為編撰這樣的家世對一個普通的城南居民來說并無什么意思。會不會是她的身世與東王楊秀清族弟輔王楊輔清有些瓜葛?楊輔清，廣西桂平人，原名楊金生，外號“楊七麻子”，后與楊秀清認作同族本家，遂改名。初參加金田起義，1853年，隨太平軍至南京(天京)，封為國宗。他能征善戰，有謀略，是一員戰將。1856年“天京事變”發生時，楊輔清正在皖南贛北率軍與清軍作戰，獨當一面，未卷入進去。兩年后，楊輔清被天王洪秀全封為中軍主將，繼戰于池州、太平、涇縣一帶，屢立戰功。1860年，他被封為輔王，其府邸在今南京城南奇望街上。這兒原為一富商私宅，院落寬敞，古樹環掩。輔王為列王中二等王爵，僅次于干王、忠王、英王、侍王四王爵位。1863年，楊輔清率勁旅一支，奉李秀成之令，把守南郊高橋門、上方一線力拒清軍，大戰數十日，為保衛天京出力甚多，終因大勢已去，戰局急轉直下，而率部入浙江，繼續征戰。一年后，天京失陷，清軍大燒大殺。輔王府亦被付之一炬。楊輔清在他守衛的湖州城失守后，避走上海，后至廣西、貴州、廣東、湖南等地，輾轉潛藏，聯絡洪門、天地會等會黨繼續從事抗清活動。1874年，楊輔清在臺灣被捕，旋被清軍押往福州殺害……

據一些史料記載，楊輔清早在1864年初，因預料天京難以守住而設法將家屬10多人接入自己軍中，護送至皖南寧國一帶深山，以避戰亂。楊桂易可能是楊輔清的后人，卻因年代久遠而將祖上輔王誤記作東王“九千歲”楊秀清了。另外還有一個可能便是楊桂易是楊秀清家族中另外兩位高級官員之一的后裔。據郭廷已編著的《太平天國史事日志》記載:楊秀清家族中參加太平天國起義，從廣西開始并抵達南京的尚有楊元清、楊潤清、楊義清(國宗)、楊雄清(即衛王)、楊英清、楊民清(封順天安)等11人。他們中有4人得封爵位，其中數老國宗楊義清和輔王楊輔清(又稱七國宗)地位最高，關系亦最密切。楊義清長期住在輔王府，為族弟輔清看家，后又隨其撤退至皖南，1868年后“不知所蹤”。既然楊桂易老人反復地強調據她家傳口碑說曾祖父是王爺，開府金陵，家有衛兵數十人，那么，她也可能是衛王楊雄清或老國宗楊義清的后裔……

世事滄桑，風云變幻，由于年代已久遠，又缺乏可靠的史料及文物證據，這個懸謎尚難解開，有待文史界專家和對近代史研究有興趣的人們進一步探索。